夜色如濃墨,月明星稀,院中顯得有幾分寂寥,燈盞映照着彼此,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金邊。
燈光下,紀筠明眸湛湛,看着信中内容,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在宮宴得罪郡主之時,你就應當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他仿佛是在自己府上一般,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兀自吃着盤中糕點,似是許久未進食。
“但我沒想到,她會寫信到紀府,利用紀府的人對付你。”
紀筠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少年生得俊俏,身上還是宮宴時穿的那身玄色錦衣,劍眉星目,眉毛很濃,漂亮的眼眸倒映着燈光,襯得他愈發俊逸出塵。
“這信是郡主親手所寫?”紀筠眸中神色冷淡,輕笑道:“沒想到她會寫信給我二嬸,讓她來對付我,真是打了個好算盤。”
“想設計讓我失貞,看來郡主真是恨透了我。”
楚明霁見她臉上平靜,似乎并不意外,頓了一下,道:“看來紀小姐早就猜到了?”
楚明霁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許複雜,不知在想什麼。
紀筠不置可否:“将軍截了這信,郡主肯定生疑,還是将這信交到我二嬸的手中吧。”
她将信重新裝好,推到楚明霁面前。
“放心吧,我着人仿了一封送去了,你手中的這封才是真正的。”楚明霁無來由地補充了一句,似是在回應她上一句話:“郡主親筆所寫。”
紀筠這才收起信紙,給楚明霁倒了杯茶,臉色比方才好了不少:“将軍手眼通天,真是令人佩服。此事我欠将軍一個人情。”
楚明霁盯着她,微微揚唇:“紀小姐欠本将軍的人情還少麼?”
紀筠垂下眼。
從初見時到現在,除了父親之事,楚明霁确實幫了她很多,馬車沖撞時的搭救,宮宴時的解圍,這些紀筠都記得。
他救了父親,她曾情急之時答應過願給他當牛做馬,求他施以援手,最後的交易卻無足輕重。
紀筠斂下眸中的情緒,與他對視:“不知将軍想讓我做什麼?”
楚明霁盯着她的目光,帶着淡淡地審視,冷淡道:“本将軍之前救你之時,你曾說要帶我去上藥,結果卻自己走了,你那時莫不是在框我?”
這話多少有點兒秋後算賬的意思。
紀筠怔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先前在街上,因郡主的馬車失控楚明霁救了她那事。
但當時郡主不是說要為楚明霁找宮裡的醫官來麼?紀筠怕耽誤了他們,最後借口有事離開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楚明霁說這話的時候,比方才冷了許多。
紀筠錯開目光,反唇相譏道:“我的藥哪有宮裡的醫官好使,再說了,郡主視我如眼中釘,她心裡打着什麼算盤,将軍應該在清楚不過。”
楚明霁輕哼一聲,沒跟她計較,瞥了眼她手中的信,道:“你問這信是不是郡主所寫,莫不是心裡已經有了盤算?”
少女眼眸明亮,微微勾起唇:“她竟如此仇視我,我又何必心慈手軟,倒不如将計就計,上演一出請君入甕的好戲。”
她眼中平靜,說出的話卻驚濤駭俗,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卻有如此膽識。
明知山中虎,卻還是要殊死一搏。
楚明霁還從未見過如此剛烈的女子,扯了下唇,笑道:“看紀小姐這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也是能應付了。”
“不過郡主身份尊貴,出行都有護衛随行,我倒是很好奇,紀小姐有何手段,能破此局。”
楚明霁這話是提醒。
紀筠又何嘗不知,但是這一世她隻是想要好好活着,可偏偏這麼多人想要害她,一味的忍讓,最後隻會換來失去。
她不能再失去了。
這一世,她要自己主宰命運。
“我隻是不想一味的忍讓罷了,獵物尚且能反擊,我為何不能。”
楚明霁沉默。
紀筠轉身進了裡面,片刻,她從裡面拿出個荷包,放在楚明霁面前:“隻是到時候,可能要麻煩蘇公子了。”
楚明霁皺了皺眉,盯着那繡着兩隻鴛鴦的荷包,遲疑了一下:“這是什麼?”
她不會看上蘇沐那混小子了吧?
紀筠不知他心中所想,坦蕩地打開荷包:“欠将軍的銀子,正好你在這,也不用麻煩我在跑一趟了。”
楚明霁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有什麼事能麻煩蘇沐?”
“或者說你想做什麼?”
牽動大理寺,可不是明智之舉。
……
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地微微晃動,雲霜聽到這邊似乎有的說話聲,循着聲音過來,見到院中站立的少女。
紀筠仰頭望着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雲霜輕步而來,将一件披風披在她肩上:“小姐,夜裡風涼,仔細着涼了。”
她攏了攏披風,雲霜奇怪道:“小姐,奴婢方才聽見您房中有交談聲,奴婢循着聲音過來,卻并未見着人影。”
紀筠看了眼楚明霁方才離開時翻越的高牆,收回視線:“許是你聽錯了。”
……
庭湘苑,溫氏從信中收回目光,神情凝重。
紀曼曼坐在身邊,見母親面色沉重,直了直身子:“娘,這信是誰送來的,寫了什麼?”
“是郡主。”
溫氏揉了揉眉心,她早知道郡主沉不住氣,卻沒想到會利用他們來對付紀筠。
紀曼曼放下手中的信紙,眼中滿是愕然:“她要害大姐姐失貞?”
身為女子,她知道貞潔于女子的重要性,若真的發生了那種事,紀筠不僅這輩子毀了,還會背負滿身罵名。
何其惡毒。
紀曼曼反應大了些,卻并未因此而動容,反而有些竊喜:“不如,我們就順着郡主的意思,順水推舟。”
“郡主不是在信中說了麼,若此事成了,便許父親升官,日後有了親王相助,定能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