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拘真人就這樣和觀天一路祥和到了淩淵受刑結束,兩個時辰後,陣法自動解除,淩淵死狗一樣的從陣法裡爬了出來,無限哀怨的看了一眼事不關己的師父和師弟,那樣子仿佛是怨婦在看她抛妻棄子的丈夫。
掌門毫無愧疚的沖着淩淵一點頭,慢悠悠的問:“如何,你現在可對符修之路的艱難有個初步認知了?”
淩淵擠出來一張好久沒用的,以至于有些不太标準的皮笑肉不笑的臉,“弟子确實有所感悟,就是希望師父下次開始前提醒一聲弟子,不然淩霄派很可能就要失去它的大師兄了。”
無拘真人知道淩淵在誇大其詞,聞言笑眯眯的又補了一刀:“放心,這陣法是訓練專用的,不是殺人專用的,上裡面滾一圈最多磨掉你一層油皮,哪怕待上十天半個月也死不了,這才哪到哪呢,你後面要經曆的陣法可比這個兇險的多。”
淩淵:“……”
不能和師父好了!
淩淵的眼神更哀怨了,無拘真人視而不見,拍了拍小弟子的腦袋,站起身示意師兄弟倆人跟上。
掌門後面跟着兩條小尾巴,大爺一樣的進了武道堂裡屋,這堂裡畢竟是武修之地,講究的就是一個苦修,沒什麼坐的地方,無拘真人幹脆席地而坐,見淩淵和觀天跟着坐下,先朝淩淵開了口,“你既然決定要走符修這條路,那以後都不能反悔,修道之人最忌諱半途而廢,往後你的符咒課要從每日一個時辰加到兩個時辰,《淩霄符咒》上中下冊要全部會背,武修課和之前一樣,還是每日兩個時辰,一個時辰都不能少。”
淩淵木着臉聽着,覺得自己真是再命苦也沒有了。
無拘真人給大弟子排完課,轉向小弟子,和顔悅色道:“天兒還小,每日上兩個時辰的課就夠了,你還是和你師兄一起去授業堂上晨課,晨課結束後來武道堂,上午一時辰文修課,下午一時辰經文課,不着急,等你入道了再修習符咒之術,下課後去找仙鶴玩或者找老鼠精玩都可以。”
觀天乖巧的點了點頭。
無拘真人布置完,交代倆弟子不要忘了把之前的課業交上來,臨走前着重強調了一下淩淵刻的鬼畫符,讓他沒事多練練左手,刻點能用的符咒,才施施然下了課。
淩淵目送着師父離開的背影,直到掌門的身影再看不見後,才收斂了他哀怨的目光,變臉似的換上一張平靜無波的臉。
觀天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睜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淩淵對上小師弟的眼睛,突然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幾年?”
觀天卻似乎聽懂了,眼也不眨的回道:“師父說至少五年。”
“五年”兩個字一出,淩淵懸在心上的刀轟的一聲,徹底落了下去。
無拘真人的預感是沒錯的,觀天之前問的話确實是淩淵教的,為的就是推斷自己的猜測到底有沒有出錯,而就結果看,如果說之前小師弟是先天靈體的概率隻有一半,那現在基本就已經可以确定了。
五年,是那本破書裡提到的,先天靈體最短時間内被天雷劈一次的範圍。
師父為什麼讓觀天五年後再學習功法,為什麼隻教小師弟一些無關緊要的經文門規,為什麼不教觀天怎麼控制靈力,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有了解釋。
因為先天靈體是個怪物,一旦開始修習,天雷便是那把時刻懸在頭頂的刀,無時無刻不在等着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劈成兩半,而五年,是無拘真人能拖的最長的時間。
那個電閃雷鳴的雨夜,大概就是先天靈體出生伴随來的雷劫,雖不知為什麼來的這麼晚,但那雷劫已經被掌門以心頭血為代價扛了過去,但那場恨不得将大地劈開的雷劫卻是觀天這一生所經曆的最溫柔的一場,淩淵幾乎不敢想象,五年後的那場雷劫會是什麼樣的。
師父又要付出多麼恐怖的代價,才能替這無辜的孩子扛去那要置他于死地的天罰。
淩淵的心讓那把名為五年的刀剁了個稀巴爛,一時間“不敢置信,果然如此,怎麼會這樣”的情緒一窩蜂的湧上他的心頭,瞬間讓他的面無表情碎了個幹幹淨淨,觀天隻覺的師兄的臉上有什麼東西轟一聲坍塌了,濺起的悲鳴幾乎要透過那總是帶着寵溺與無奈笑容的皮囊,利劍一般鋒利的刺進自己的心裡。
觀天有一瞬的茫然,生平第一次産生了不知所措的感情,他雖是在雷劫後才真正的有了記憶和意識,但不妨礙他記得那場要他命的天劫,但比起此刻師兄身上散發出的悲意,觀天覺得那場浩劫根本不算什麼。
他畢竟是個幼童,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做些什麼,隻能下意識的伸出手,學着記憶裡的樣子,一把抱住淩淵,嘴裡重複道:“小淵不怕,我在這裡,我會護着你的。”
這是那場天劫後,師父一身狼狽的從雨地裡爬起來,抱着觀天說的話。
淩淵的手被自己攥的死緊,他的指甲修的很平整幹淨,因為怕平時不小心劃着觀天,特意修的很短,此刻卻因為這毫無緩沖的力道深深的陷入他的掌心皮肉裡,鮮血從他的手心流出,十指連心,淩淵卻覺得不抵此刻心痛的萬分之一。
淩淵顫抖着手抱住了師弟小小的身體,将觀天揉進了懷裡,他手背青筋暴跳,仿佛恨不得把這孩子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但事實上卻隻是輕輕的抱住了他,一隻手順着觀天綢緞一樣的頭發安慰的撫摸着,在小師弟耳邊低聲道:“沒事的,小天,沒事的,師兄會護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