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拘真人歎了口氣,沒有接話,他站起身拍了拍小弟子的腦袋,“走吧,說了那麼多我看你是無聊啦,讓個半大孩子陪我一個糟老頭子參禅,我真是老糊塗了,師父帶你去廚房,給你和你師兄做點好吃的。”
觀天三兩口把桂花糕團進肚子,邁着小短腿跟上了師父的步子。
結果他步子剛邁出去,突然就感覺那裡有些不對勁。
面前師父的身影突然變得有些模糊起來,觀天立在原地沒動,發現不是師父在變,是自己的視線仿佛被什麼東西給糊住了,一切在他眼裡都像蒙了一層紗,連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觀天張口想叫一聲師父,但沒發出聲音,師父卻似有所覺,停下步子轉過身看着他。
觀天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看不清師父的表情,卻覺得那慈祥的老人眼中含着悲意,像是他一個人坐在陌上院的屋檐下,擡頭看日升日落,雲卷雲舒的悲意。
觀天看不清師父,意識也漸漸模糊,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微弱的“小淵”,便徹底昏了過去,軟綿綿的倒在無拘真人懷裡。
無拘真人把小弟子抱起來,伸出蒼老的手理了理這孩子額前的碎發,歎了口氣,“天兒,睡一覺吧,睡醒了一切都沒事了。”
一滴雨水滴在觀天的眼角,從他的臉頰滑落,像是上天在哭泣。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暗了,一陣雷鳴轟隆而起,來者不善的從遠處刮來一場壓抑了将近五年的風雨。
竹林在風雨中瑟瑟發抖,窗棱發出脆弱的聲響,床榻上的淩淵從閉關中緩緩睜開了眼。
淩淵一睜開眼,就感覺自己半個身子都是麻的,往常閉關從未出現這種現象,他還以為是哪裡出了問題,結果一低頭,便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靠在他的膝頭上。
淩淵:“……”
什麼玩意?
淩淵差點被吓一跳,他适應了一下黑暗的環境,眨了眨眼認出來了,那害的他腿麻的腦袋是觀天。
怪不得半個身子都是麻的,感情不是閉關出了問題,而是被人壓麻了!
淩淵盯着師弟圓滾滾的後腦勺看了片刻,感受到膝頭傳來均勻的吐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沒敢驚擾小師弟的睡眠。
他默默的看了片刻,突然發現自己好久沒有從這個角度看小師弟的腦袋了,自從觀天大了以後,床榻很明顯擠不下兩個人,淩淵便給觀天在旁邊支了個新的床鋪,考慮師弟還小,于是放置的地方離自己不遠,方便他半夜照看觀天,不過淩淵這幾年夜裡也不怎麼睡覺了,他忙着和陣法書籍鬥智鬥勇,這次低頭再從這個角度看觀天的腦袋,感受這孩子溫暖的體溫,他竟然有點陌生,這才驚覺自己這幾年似乎有點疏于對小師弟的照顧和陪伴。
淩淵伸手摸了摸師弟的頭,觀天的呼吸均勻的噴灑在他膝頭,沒有要醒的意思,淩淵舍不得叫醒他,幹脆保持這個動作一動不動,一直挨到天亮,隻在夜裡坐着迷糊了幾覺。
等天微微破曉,觀天才慢悠悠轉醒,他靠着淩淵翻了個身,擡頭睜開迷糊的眼,一愣,發現師兄似乎動了,正在小雞啄米似的打瞌睡。
觀天在淩淵膝頭上愣了片刻,然後才反應過來淩淵終于出關了,連忙要撐着胳膊爬起來。
這動靜驚動了淩淵,淩淵本來睡得就迷糊,懷裡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醒了,他半眯着眼,懶洋洋的摸了一把小師弟的頭發,聲音困倦道:“醒了?醒了就起來,壓死我了。”
觀天手腳并用的從淩淵懷裡爬出來,淩淵這才伸了個懶腰,聽到自己的腰背肩胛骨卡巴作響,他嘶了一聲,不疼,但是麻得很酸爽。
觀天端坐在旁邊,頂着一腦門滾亂的頭發,小心翼翼道:“小淵,你的傷沒事了嗎?”
淩淵擺擺手,舒展了一下自己緊繃的骨頭,混不吝道:“早沒事了,我哪裡有那麼脆弱,不過一點小傷。”
觀天默不作聲的看着他,淩淵沒型沒款的往床上一趴,側過腦袋看到小師弟那副尊榮,沒忍住笑了,他沖觀天招了招手,道:“過來,看你頭發亂的,怎麼出去見人啊,我給你理一理。”
觀天盯着淩淵,一聲沒吭的坐了過去,淩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想理頭發,反正他沒動,還是那麼懶洋洋的躺着,觀天低着頭自上而下的看着他,淩淵就擡起手摸到師弟柔軟的發絲,像往常那樣自然的勾着觀天的頭發,一點一點的打理着。
觀天的頭發很順滑,又長又黑又密,他的眼神溫柔而專注,仿佛眼裡隻有淩淵一個人,淩淵看着觀天漆黑的眼睛,有點被蠱惑了似的,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
四下裡安靜無聲,淩淵一夜沒怎麼休息,感受着手裡柔軟的觸感,仿佛自己握的不是小師弟的頭發,而是松軟的被子,他突然覺得很溫暖安逸,困意不由分說的湧了上來,昏沉沉間,卻感覺有人在叫他。
“小淵……”
淩淵抓着師弟的頭發,右手小拇指微微動了一下。
“小淵……”
淩淵迷糊了一下,無理取鬧的哼唧道:“别叫了,讓我再睡一會,等……時再叫我,幫我給師父…假…吧……”
“小淵……”
“小淵……淵……”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刺耳的耗子叫猛地炸響,像是平地炸起驚雷,淩淵耳膜仿佛被穿透了,一個激靈詐屍一樣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