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死他”
“煮了他”
“蒸了他”
“剮了他”
和夭夭心裡猜想的無甚差别,這些是人們認為對屍體最不敬的懲戒,活着處刑痛不欲生,死了處刑便希望其灰飛煙滅,但往往最有效的辦法卻不是這些。
“黑眚乃五行水汽所化,以火攻之,恐不達汝等所願,若想長久安定,不再受其侵擾,必要以土掩”
溪言指尖畫陣,糜紅色的圓盤陣圖小巧玲珑,在掌心變幻成一朵小小的妖豔紅蓮,像朵翩翩飛舞的赤蝶,揮動着花瓣飛落至黑眚的屍體上,霎時一陣如同從極惡地獄傳出的凄厲鬼鳴尖銳刺耳響徹雲霄,……那黑眚又爬了起來!!
衆人恐極大叫,四散逃竄,黑眚去的方向不是溪言,也不是殺它的灏衍,而是那美婦人,黑眚周身燃燒着绮麗的妖豔糜紅色烈火,步伐僵直地走着,美婦人面如死灰,目眦欲裂,身體像是被定住了般任她如何掙紮都逃不出半步。
“你不要過來,我求求你了,你不要過來”
美婦人吓得驚恐萬狀,顫抖不已,淚湖泉湧。
“阿林,你不要過來好不好,我害怕”
黑眚浴火的僵直身軀頓了頓,卻也隻是一瞬,隻見他接着往前走,美婦人驚目怒睜,表情扭曲。
“大俠,不,主人,主人救我,主人,我是您的奴婢,主人”
美婦人如涸轍之鲋,極欲尋找最後一滴甘泉,溪言卻隻冷冷地瞧着。
眼看黑眚離美婦人一尺之距,灏衍看不過去了卻也不敢多嘴,沒成想是夭夭先開了口:
“師父?”
“你想救她?”
溪言的冷霜玉面因夭夭的呼喚柔和了些許。
“共犯當刑”
随着尾音落下浴火的黑眚張開雙臂緊緊環抱住了美婦人,刹那間,美婦人灰飛煙滅!
隻餘黑眚燃着淩亂的妖冶糜火在寒夜微風裡跳動搖曳,火聲呼呼,宛如明媚妖娆的舞姬在輕歌曼舞,喝彩着皎銀月夜。
“師父并沒有對她施術”
夭夭呐呐低語像是在問溪言,也像是給自己解釋。
“夭夭變聰明了,她許了生死相随的誓言,卻不知惡妖通常把它稱作咒”
一句誓言,美婦人當做玩笑開,而黑眚卻當真了,自知必死無疑時,便催動了咒術,那句塵封已久可能連美婦人也不知什麼時候說過的承諾此刻應驗。
除了不要輕易相信鬼話,還要不能輕易承諾鬼言,否則終有一天會連自己怎麼死掉的都不知道。
衆人此刻才明白了仙長所說是何意,黑眚和妻子同樣被火焚燒,妻子被火瞬間燒沒了,而黑眚卻還完好無損。
那火可是幽冥之火,以世間一切罪孽業障為燃料,卻仍燒不滅窮兇極惡,暴虐噬殺的惡怪黑眚,其本為五行水汽所化隻是原因之一,他并非人類是原因之二,至于原因之三,那便是物競天擇适者生存,弱肉強食可以算作三界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套真規,泰山難移,不可撼動。
“大,大仙,那該怎麼辦才能叫它也灰飛煙滅,不再出來害人?”
“我說過了,土掩”
溪言身姿挺拔,法術精湛,衆人眼睛雪亮,方知這位才是有真本事的人,皆圍聚在溪言身邊。
何況稱自己是捉妖師的夭夭還叫他師父,可見其更加高深莫測,捉妖師身份名副其實,畢竟他們沒見過夭夭出手。
“大仙是說把它埋了,那真便宜他了”
在他們看來留個全屍土葬是一個人的體面。
“它是五行水汽所化,水來土掩的道理你們該懂,否則我也不必在此浪費口舌了,你們自行了結了它也算我給你們個交代”
溪言語氣淡淡,似有不悅。察覺溪言的惱意,村民連忙颔首低眉。
“是是是,大仙說的是,大夥兒抄家夥,咱們連夜把這污糟東西給埋了”
“慢着,普通的土葬必不行,我且在此地畫個陣印,掘地三丈六尺,面朝西南,坑體方正,此火非孽除不消,莫植樹種花,莫室稼于此,待我畫完再開始掘土”
“是是是,大仙請”
衆人雖不明原因,但覺此刻還在燃燒着的妖冶糜豔的紅色火焰非常離奇,好像和普通的火很不一樣,不僅僅是顔色,遂覺大仙定能力不凡,還是聽大仙的話為好。
溪言食指和拇指瞬間成一小小的黃燦色八卦陣圖,黑魚白眼轉動着,凝艮,脫于掌中,覆在數百米遠的村後空地上,隻見那黃燦色陣圖剛一接觸地面,倏忽間覆蓋至整個村鎮占地面積那麼大,緩緩旋轉。
看着腳下轉動的規整陣圖,衆人隻覺頭暈眼花,恍惚驚歎,因它美得不可思議,照亮了整座村鎮。
“開始吧,明日曉出前一定要埋了它,不可使其見光”
“好好好,勞煩仙長”
“大夥兒快點”
帶頭的村民轉身吆喝。
直到此時此刻灏衍才明白,師祖打了一手好算盤,黑眚的妻子已然化妖,有黑眚在的地方,天兒是陰的,她可能沒事,可黑眚已經死了,所以若要背着它的屍體帶回村兒裡,肯定不能等到明日,因為她見不了太陽,那必然會是在今晚,更遑論師祖給了她一個可以收為奴婢的承諾,她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哪敢拖延,順便剛好在今晚埋了黑眚。
卻未想那婦人自食惡果,終究還是被黑眚給殺了,若沒有那山盟海誓,婦人也許還可能逃脫掉,可她許了諾,便是地獄惡鬼,對方也會前來索命。
不過這倒也是好事,畢竟耳濡目染的,難保婦人心裡沒有惡念。
此刻灏衍對溪言可謂是崇拜的五體投地,果然是開天辟地的仙君呐,心思缜密如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反倒是他傻傻地以為師祖是真在和師父置氣。
“夭夭姐,你知道師祖他為什麼要同意收那美婦人為奴為婢嗎?”
灏衍對自己的一通巧妙分析還是很得意的,他想在夭夭面前炫耀一下。
“因為他缺個端茶倒水的,這不是你說的嗎?”
“嘿嘿,夭夭姐你猜錯了,因為師父他料定了那婦人今晚會來”
灏衍眉飛色舞。
“是這樣嗎?師父”
夭夭不以為然。
“不是,明日我會以山鎮壓,以地為承,各行其法”
溪言柔聲解釋道。
“哦,陰者陽鎮,陽者陰承,也就是條條大路通羅馬,水流千裡歸大海”
“聰明”
溪言眉眼微翹,此刻灏衍撓着下巴懷疑自己,他真理解錯了嗎?
“羅馬是哪裡?”
溪言又問道。
夭夭努力想了想,後搖搖頭。
“不知道,忘了”
溪言在天界時也算博覽群書,東極大陸,南極仙島,西天佛城,北海蒙淵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卻從未聽過羅馬這個名字。
他對夭夭以前的身份很是好奇。
“如果要是沒有咒言,師祖打算怎樣處置黑眚之妻”
“她活不過明日”
溪言随意答道,像是洞悉一切般肯定又不在意。
“那我猜對了,她見不了太陽”
灏衍喜不自勝,隻是不知那美婦人知曉不知曉,如今人已死了,甚至連魂魄也無,一次施救引來了命裡豺狼,一次好色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而且她再也沒有了以後的生生世世輪回轉生了,可憐又可悲。
“不錯,黑眚,何為黑,五行屬水,為陰,所到之處,陰雨連綿”
“難怪今日那峽谷霧氣缭繞的”
灏衍小聲嘀咕。
“那師父想讓她活還是死?”
夭夭知道以師父的能力是可以救那美婦人的,不知怎的,她想知道這個答案。
“你猜?”
溪言眼尾上挑,趣味深深。
“大概是活吧,因為師父缺個端茶倒水的奴婢”
夭夭喃喃細語,在人群挖坑幹活的吆喝裡聲音小到如蚊嗡。
但溪言的耳力非凡,他的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其實不論是哪個答案,能問出這個問題,他已經很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