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說過要給我幽冥火種,是真得嗎?”
牽制于人的感受夭夭第一次體會到。
她是雙标的,讓自己惡心的人她會讓對方魂飛魄散,可不隻隻是讓自己惡心,還有讓這種惡心傳遍天下的惡行。
“我何時說過假話”
溪言食指點向夭夭眉心,倏忽一朵妖冶的紅蓮絕美綻放,星星點點隐入眉間,夭夭隻感覺體内一股熱流湧動,直從印堂蹿進丹田,久違的飽腹感襲來,溪言給她的不僅僅是幽冥火種,還有她身體可以承受住的數百年修為。
夭夭睜眼,遙遠的東方山際線上已泛起彩色紅霞。
“謝謝師父,隻是師父為何渡我修為?不需要打好基礎嗎?”
“笨,你的悟性很高,不必浪費時間在基礎皮毛上”
溪言慈愛如故,捋了捋夭夭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長發,别在她耳後。
夭夭目光追随着溪言骨節分明的長指,如透色玉瓷,冰雕寒器,夭夭想起了夢裡含在口裡的冰棒,它上面也雕刻者繁複交錯的紋路,隻是除了冰味就是苦味,凍得她舌頭發麻,無趣得緊,以及那羅刹鬼般的女人描述得又那般惡心,根本難以下咽。
也不知道師父精雕細琢般的玉指會是什麼味道,會是甜的麼?
心裡跳動的想法讓夭夭躍躍欲試,她一把握住溪言快要收回的食指放進嘴裡嘗了一下,甚至歪頭用尖尖的虎牙咬了一口,溪言的玉秀長指也是涼的,卻沒有她想象裡的清甜,是帶着竹香的絲絲苦澀。
“夭夭!”
溪言的聲音沙啞顫抖,夭夭突如其來的行為乍然令溪言頭腦轟鳴,以至于他無法反應,滑嫩小舌傳來的絲絲癢意勾得他心跳如鼓,尖銳的虎牙就像刺撓根本談不上疼,腦子裡的某根弦像是斷了般,一股熱海潮浪湧上面皮,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時此刻他的臉一定紅透了。
“不好吃,師父,我餓”
夭夭松開了溪言的手指,圓溜溜的杏眼看着溪言,好像隻有夢裡她是清醒的,可夢是渾濁不堪的,溪言手指卻僵在半空亦盯着夭夭,碧色豎瞳難以察覺,不知在想什麼。
“仙上,請仙上移步寒舍,小人想款待仙上”
夭夭背對着一衆村民,他們隻聽見了夭夭說餓。
“大仙,去我家,我家漢子做好了飯”
另一個女人說道,這裡的習俗是男主内女主外
“去我家,我家有臘肉”
“師父?”夭夭喚回了失神中的溪言。
五行水汽所化的黑眚,這世上還會有!天地不滅,五行不消,有惡才有善,善惡何以辨,食稚和“三吱兒”有何分别。
循着東行,夭夭坐在驺虞的背上,灏衍則是走着的,因他覺得尋常的步行也是修行,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這是爺爺常常教導他的。
陳寶自從在媪妖手裡逃掉後便一直跟着溪言,即便溪言不喜歡他,陳寶的膽子一向很大,但不代表他不怕死,溪言的能力有目共睹,能跟着這樣一位大神,尤其還是這樣降妖除怪,濟世救人的善良之輩,何愁被吃掉。
翻過數不清的山,山内無惡妖兇怪,再經過兩個峽谷,三人一貓一怪到了一處城池,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洛寒城。
這裡來來往往的行者大都是人,但也有幾個可以明顯看得出來的未化形完全的妖,有的臉上的妖紋并未褪去。
灏衍從未出過遠門,更沒見過妖類大大方方招搖地走在人群裡。
“師祖,那妖”
灏衍将内氣聚在手中刀柄上,那天夜裡坐在八卦陣盤上打坐讓他的修為增進了不少,前面不遠便是一隻兔妖,毛茸茸的兔耳是白色的,甚至臉上也布滿了細碎的白毛。
“它不是惡妖,否則也不會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了,我說過吧,夜魔是春頤城的城主,周圍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是妖類和人族共存的,是他的附庸城”
陳寶在灏衍旁邊說道。
灏衍看看周圍,驺虞這麼奇怪的長相也沒有人害怕,甚至也沒有人多看一眼,難道真的是他孤陋寡聞了?
“師父,他們看起來都呆呆的樣子”
溪言本沒覺得奇怪,經夭夭一提醒,他仔細瞧了瞧。
交易往來,言談舉止,有說有笑,甚至看到他們也會和和氣氣地笑意點頭,像是在打招呼,除了那隻兔妖,驢頭人身,牛面人身的怪物也如正常人般進進出出,一切看起來協調且融洽,但就是這種融洽讓溪言察覺出一絲和諧的詭異。
他們相處得太和睦了,與這個遍地妖魔的世界格格不入。
“而且他們的衣服都好奇怪啊”
溪言和灏衍這才發現,這些來往的人群尤其是人族,他們大都穿着白色的對襟上衫,黑色的長腿下褲,上衫被别在下褲裡,男子留着短發,女子隻梳一個單髻,沒有什麼過多的裝飾,簡簡單單,普裡樸素。
印象中,很久很久以前這是一類人喜歡穿得統一服裝,夭夭絞盡腦汁搜索着,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先進去吧”
這個地方看起來沒有猖狂作惡的妖怪,但好奇心作祟,溪言想進去探個究竟。
這裡的人非常好客,溪言進城後随便問了一個過路人,被他邀請着進了一家茶館,這裡交易不用貨币,常為以物換物,過路人年紀不小,姑且稱他為大叔。
大叔身上沒帶可以交換的東西,他在櫃台處賒了帳,後又問溪言他們一行多少人,幾個妖,名字都是什麼,問清楚後在賬本上自己的名字之後記上了溪言他們幾人的姓名,最後又寫了“請客”二字。
這裡的字和溪言以及灏衍所識的字有些許差異,好像筆畫更簡單一點,但差别不大。
中年大叔領他們幾人到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窗戶并非糊着窗紙,而是無色透明的硬制厚片,灏衍從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他上手摸了一下,觸手光滑平整,但夭夭認識,那是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長街,長街上人來人往,推着兩個輪子的代步工具,高樓林立,一切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得荒誕。
驺虞趴卧在茶館門口,來往的客人并沒有害怕,當然也沒有多看,好像不管是長相怪異的驺虞還是服飾着裝與他們截然不同的溪言幾人,夭夭都沒有從他們臉上看到詫異的神色,更不要說恐懼了,這便是夭夭口裡的呆,他們太冷靜了,平靜地打招呼,平靜地有說有笑,平靜地表達善意和友好,平靜到讓夭夭認為是“呆”
“兄弟是從哪裡來的?”
大叔很熱情,倒了一杯清茶退給溪言。
“鳳陰山”
溪言儒雅穩重,舉止風度沉靜,像是揉雜了百年滄桑,鶴發童顔也并沒有引起中年男人的好奇心,他和其他人一樣熱情得平靜。
“鳳陰山?聽着熟悉”
中年男人思索了會兒。
“你們這裡有害人的妖嗎?”
灏衍直驅主題。
“妖怎麼會害人?小兄弟可不要亂說”
大叔驚了一下,似有隐隐的生氣。
夭夭滿臉疑惑,溪言舉杯喝茶的手頓了頓。
“妖不就是害”
“請問洛寒城城主為何人?”
溪言及時打斷了灏衍接下來想說的話。
“玉蟾蜍”
中年大叔很和善,即使灏衍剛才的話讓他很不悅,但有問必答,笑顔以對。
“玉蟾蜍,怎麼會有人的名字叫蟾蜍?”
灏衍小聲嘀咕,這裡的人着實太奇怪了。
“城主他不是人啊,他是蟾蜍,所以叫玉蟾蜍”
大叔解釋道。
“蟾蜍精!”灏衍驚道,妖怪居然可以做城主,這是他沒想到的。
“話說回來,你們來這裡是”
中年大叔仔細打量了溪言幾眼。
“除妖”溪言道。
“大兄弟可不要胡說,禍從口出”中年男人眼裡閃過驚駭,緊張地瞄了眼四周,直打斷了溪言。
溪言三人對視一眼,滿目疑雲。
“足下此話何意?”
和以往遇到的人截然不同,大叔似是對妖類很敬仰,聞知溪言的不敬,有惱怒但也維持着紳士風度,表面和氣。
“妖族一向待我們很寬容,大兄弟說這話未免以怨報德”
大叔的語氣裡不難聽出對幾人的斥責。
灏衍越聽越迷糊,什麼,妖待他們很寬容?
“妖族吃人嗎?”
灏衍問道,他決心除妖的原因就是妖慣愛食人,就包括他的父親也是葬于□□精口中,所以聽到城主是蟾蜍後灏衍才那麼激憤。
“小兄弟這說得是什麼話,妖哪能不吃人,不吃人他們怎麼活下去”
大叔輕笑,仿佛覺得灏衍問得問題很荒謬。
可讓三人覺得尤其荒謬的是大叔。
“吃人為何不殺了它”
灏衍義憤填膺,這明顯就是害人的妖怪。
“小夥子你小點兒聲,我都說了城主待我們很好,保護我們不受其他族群侵擾,我們感恩戴德都來不及,怎麼會殺他”
大叔叫灏衍一句一個殺妖,一句一個除妖,給吓得冷汗岑岑,又驚又怒,差點都要上手揍灏衍了,隻可惜從小的教化不允許他那麼做。
“它是怎麼吃人的?”
溪言終于理解了夭夭口中所說的呆,他們不是呆,而是沒有反抗精神。
“上供啊,每年有一次供會,城主會挑走一些少男少女,至于他們去哪兒,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