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邊的樹蔭裡站着一位豐神俊逸的俊朗青年,負手面北而望,長道的盡頭是一個小鎮子,此處高地,可見街景繁華,一路以來終于得見如此安居樂業妙景,謝長則不由得目光柔和,揚唇淺笑,冷俊之顔頓生平易近人之感,封允終于忍不住開口:
“殿下何不假手于人,陛下可能不想看到您與政務沾邊”
暑日無風,謝長則眉頭輕蹙了一下。
“他巴不得我參政,好給楊家一個犯錯的機會,但即使有這個機會楊家,呵”
謝長則諷刺地笑了,他不想也不願繼續說下去,對于他來說,有父猶如無父,有母不如無母,而且她還死了。
皇祖母上位不正,因為先帝親手了結了他的鹣鲽情深的皇後和太子,這其中不乏有皇祖母的挑撥離間,他也是近幾年才漸漸暗中查清楚的,因為他不相信母後會因為一句後宮幹政而斷了自己的性命,母後一定是知道些什麼。
但即使知道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地方,那又怎樣,懸梁自戕是他親眼看到的……
一想到此謝長則常年的偏頭痛又隐隐發作了,雖是不重,但也難以忍受,俊秀的眉眼透露出一股煩躁。
封允瞧見了,不忍地說道:
“殿下,馬車上還有餘下的冰塊,我去取來”
說完轉身欲走,謝長則卻拉住他,封允疑惑地回頭,隻聽謝長則用明顯心煩意亂的語氣說道:
“去叫她上來”
封允一時還不知道是誰,轉念一想除了那個矯揉造作的佃戶女還能有誰能和殿下形影不離,封允心裡頗不爽,但還是說道:
“知道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殿下你可要小心”
封允是先皇後陪侍之子,先皇後死後陛下一直未立後,幼小的謝長則在東宮無人看顧,先皇後陪嫁的侍女視其如親子又不失尊卑體統地勞心勞力照顧着,起初謝長則脾氣反複無常,不好相與,直到她賄賂尚宮局一個太監請求其調儀鸾司裡接受訓練的兒子到東宮後,謝長則才慢慢正常起來,二人從垂髫時期便已是主仆,無人之時常超乎尊卑,二人關系如同親人手足,所以一般極其隐秘的密謀之事,謝長則一般都會交給封允去辦,别人他一個也信不過。
封允撇撇嘴目送謝長則上了馬車後朝不遠處槐樹下蹲着的祁钰和沈玉堂的方向走去。
祁钰在心裡醞釀着一個計劃,這個計劃是徐徐圖之,兩次噩夢裡的下場告訴她任務的核心問題不在于奪權,而在于開智。
至于如何開智,她本打算編一部思想哲學書,可又不能明目張膽,看過這個世界曆史的祁钰無比明白兩千年前以及曆代帝王根本不乏有見經識經足智多謀的思想家,這些思想家的著作也許隻在皇室流傳,這也就代表她任何一個有損于等級秩序根基的舉動都會被他們輕易察覺從而被盯上。
那麼就……隻有一個辦法。
“沈大哥,才子佳人,妖豔女鬼和書生的故事你們是不是都已經聽膩了?”
沈玉堂先是愣了一下,他不明白話題怎麼突然就轉這麼大的彎,但據他了解,後宅那些話本子也無非就是這些個男歡女愛,愛恨情仇以及志怪異之類的,這些話本裡卻也的确都或多或少有些愛情意味,目的正是打發後宅裡女眷的無聊生活。
隻是翻來覆去也都是這一類,沒什麼新奇的,他是不愛聽,于是沈玉堂點了點頭。
祁钰挑挑眉心情大好,沈玉堂卻不明何故。
“姑娘想到什麼好辦法了嗎?”
祁钰嘴角翹起,甚是得意,不會編故事難道還不會抄嗎。
正當她準備把大體計劃先簡潔地說給沈玉堂聽的時候,隻見封允粗魯地将她從地上拽起,祁钰大好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她拖着不走,封允森寒的眸子回頭。
“怎麼,想殺我?你還不夠格”祁钰一掌劈向封允抓着她胳膊的手臂要害之處,封允一時驚訝了一下,想起來之前的刺殺她全身而退,他有恢複了冰冷的面容,另一隻手上來忍痛鉗制住祁钰一雙細白的皓腕。
“殿下召你,你最好識趣點”
沈玉堂站起身,祁钰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輕舉妄動,沈玉堂會意便隻能戴着枷鎖蹲了下去。
“召我我就得去?朝廷命官我隻需聽皇上召令”祁钰眼神淩厲,氣勢不減,封允不耐煩地看了祁钰一眼,無視她的抗拒,使蠻力将她向一架外表看着不怎麼起眼的馬車方向拉去。
馬車雖不怎麼華麗,但四隻輪子彰顯了馬車主人的身份不俗,晉朝有令隻有王公大臣和勳貴世家才資格乘坐這種馬車出行。
所以一路上沒有遇見匪徒祁钰也能想到,畢竟招惹一個富商他們可以,可招惹一個特權家族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可這也是祁钰比較憂心忡忡的一點,唯有天下大亂才可渾水摸魚……而大亂的标志之一便是固化階級的權力潰散。
她是有任務,可蒼蒼之生…但如行屍走肉般的蒼蒼之生她認為是沒有必要苟活的,若有一天她成功了,她也算是暴政之首了吧,可以暴才能制暴,唯有以專制才能滅專制,荊棘之路可以不擇手段,隻要終點是山巅而非深淵……
不知不覺間祁钰已被送上了馬車。
“你,過來,替本王按摩”
祁钰有些愣神,她能明顯察覺到謝長則今日很不高興,不知道又是那個好兄弟招惹到了他,祁钰在心裡竊喜,面上卻維持着謙恭的姿态。
“殿下恕罪,臣不會按摩”由于馬車高度的限制祁钰弓着腰,謝長則坐在最裡面,祁钰站在馬車門口,封允早已放下了車簾不見人影,應是在車門外守着,祁钰第六感能感受到。
謝長則眉尾抽動,強忍住心中的不适,事實上他頭痛得越發厲害,比剛才疼,似是有沒完沒了的趨勢。
祁钰仔細觀察着謝長則的面色,瞧着不像是躁狂症發作了,倒像是真得難受,她沒有心生不忍但也怕謝長則一個不小心脾氣暴躁大發雷霆,更何況面聖時能得謝長則一句說情也許還真不會死呢,于是她隻好颔首道:
“是殿下”
祁钰弓着腰靠近,馬車不大,謝長則見祁钰磨磨唧唧的樣子心裡頓時升起一股子煩躁,他伸手一把将祁钰拉到他身邊坐穩。
祁钰一個趔趄險些跌了下去,冷瞥謝長則一眼後捏着柔聲問道:
“殿下需要臣按摩哪裡?”
“這兒”謝長則按着太陽穴至額心的那一片區域,語氣裡明顯能聽出點不耐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