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如果現實世界和你想象中的秩序截然相反，你會怎麼辦？”

荀景拉着祁钰朝墨河邊上走近了些，岸上時不時有許多雙皮開肉綻焦黑的手指痛苦地扣進松軟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棕黃色泥土裡掙紮着想要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可沸騰着的滾滾黑濤猶如張着血盆大口的巨獸瞬間将他們卷回洶洶漩渦裡沒了蹤迹，祁钰發自内心地想去拉他們一把，卻被荀景阻止了。

“他們！”祁钰微有些不悅。

“小钰，若是這世間好的其實是壞的，壞的其實是好的，你會不會覺得荒謬？”

荀景面對無數苦苦哀求的遭受着極緻酷刑的鬼魂漠然置之，這叫一向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祁钰心裡很不是滋味兒，腹诽荀景的冷血無情。

“既然都來了，救上幾個又有何妨？”

祁钰是見不得别人受苦的，雖然…她受的人間疾苦也不少。

“救？小钰認為什麼是救？”

“你好奇怪啊？救難道不是現在就将他們拉出苦海嗎？”祁钰皺着眉，荀景從她說出要修鬼之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荀景輕笑一聲，祁钰感到莫名其妙。

“難怪小钰會輸。”

“你什麼意思？我輸什麼了？”祁钰微有些惱。

“心計”沒等祁钰反駁隻聽荀景又道：“傾心吐膽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凡事三分真七分假，恨是可以制造出來的，愛也是，小钰輸在真心”

“這麼說，你對我也是七分假喽”祁钰快言快語，事實上她說話一向直來直去，不想過什麼大腦，尤其是在荀景面前。

聞言荀景将祁钰拉近了些，兩人魂魄的邊際重疊影綽。

荀景在祁钰耳邊深情地道：“對”

這明顯不按常理出牌啊，祁钰都懵了，不應該說些甜言蜜語嗎，可祁钰已經無暇顧及荀景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因為她無比清楚地看到荀景身前的藍色陣印伸向廣袤無際沸騰着的墨河，不消片刻，化作數十縷流光萦繞在墨河上空，在沸騰的河裡痛苦掙紮着的惡鬼們争先恐後地伸出手臂想抓住那束藍光。

“很熟悉的樣子”祁钰喃喃自語。

距離藍色熒光最近的一個鬼眼看就要抓住了，卻被翻滾的波濤席卷而下，祁钰也随之緊張的氣氛緊張起來，心裡迫切地希望那隻鬼能夠得償所願，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随着這個想法剛一出現，那一圈藍色熒光纏着将陷未陷的那隻鬼的手臂将他從洶湧的浪濤裡拽了出來，祁钰内心歡呼，長舒一口氣，事後又覺哪裡不對勁，她嘗試着想那流光再靠近一點，果不出其所料，纏着圈的光将鬼拖近了些，祁钰頗覺得有些興奮，無暇去想什麼原因，她隻想能救多少是多少。

接下來的救鬼行動就和她很久以前很喜歡的一個遊戲“圈地攤”一樣，祁钰盡她最大的可能操控着數十流光将鬼怪拖到岸上。

數不清多少個鬼了，祁钰深感體力不支，這是靈魂上的，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事實上她在上個位面做修士的時候不喜歡也着實不擅長用靈魂施法，滿打滿算下來她也還隻不過是個靈魂千歲的修士而已，急功近利隻是讓她擁有了神體而已，靈魂尚且稚嫩，可見沒有紮實的基礎堆積，即便一步登天終也還是會出現弊端的。

“小钰真是菩薩心腸，隻是何日能對為夫也如此盡心盡力呢？”

祁钰白了一眼荀景，好像剛才神經兮兮說話故弄玄虛的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剛上岸的鬼怪們因适應不了巨大的溫差，滾在松軟的黃土地上撕心裂肺地掙紮哭喊。

而此時的祁钰已經明顯能感受到作為人應該有的重力，踩在松軟的泥土上她趔趄了一下，魂力不足以支撐她飄在半空，下一秒，不料荀景将她打橫抱起。

“喂，你幹嘛？”祁钰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到了，秀恩愛也不該在這麼多…鬼面前吧，祁钰扶着荀景的肩膀穩了穩身體。

“小钰剛才發現了什麼？”荀景冷漠地看向掙紮在地上滾動着的惡鬼，為什麼是惡鬼呢，十八層地獄最底層阿鼻地獄受刑的不是極惡的還能是什麼呢？事實上，還真有可能截然相反。

“什麼發現什麼？我哪知道你要問什麼？”說話颠三倒四毫無邏輯，祁钰嘟囔着。

榆木腦袋根本看不透其中貓膩，還是說她真就那麼單純，單純到像那隻傻兔子死狐狸那樣把一切都看得那麼簡單？作為師父，荀景此刻頗有些怒其不争的無奈。

“他們沒有為了抓住光圈而互殘”

祁钰眼神一亮，荀景的話好像點醒了她什麼，回想窮生奸計富長良心這句話，困苦之地的人怎能不為了得到哪怕一丁點好處互相殘害呢？通常在給饑餓的一群小貓喂食時，小貓們會喵嗚喵嗚叫得很響亮很粘人，甚至會做出取寵獻媚攻擊同類的行為，它們認為這樣是人類喜歡看到的。

“所以他們是…！”

“是為數不多的正常人，而且是意圖救世的先知者，是小钰口中敢為天下先的慧善勇士。”一人之力何其稀薄，縱有萬人也不足矣，他無數次想過為什麼總會有僞善者位高權重，為什麼總會出現凡人想要弑神的事情，錯在凡人瘋狂偏執的挑戰性嗎？而且神難道不應該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受萬世敬仰的嗎？

可不是，這是個黑白颠倒的世界。

“可他們不是好人嗎？他們不是應該去極樂世界嗎？”

十世為善的好人會去極樂世界，那裡沒有痛苦，聚集着一方大善能士普渡衆生，一世舍身成仁的更有機會去，曾經作為道尊，祁钰都沒有去過，因為她雙手染血太多了，即便那是惡魔的血。

“你沒騙我？他們真得是…真的是……”祁钰心裡沒來由地驚恐，這簡直颠覆了她的認知，雖說她之前有過懷疑，但此時親眼所見也着實令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是你的同道之人”

“同道之人…你的意思是…”祁钰茫然地陷入沉思，她似不驚訝，因為她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可為何，善者沉淵，惡者逍遙？！

祁钰想呼喚系統叫它講個明白，她可實在不想如這些前輩一樣受此酷刑永不見天日，這時，荀景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