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你不是第一個任務者”

祁钰似不是很驚訝，荀景能看到她平靜無波的微表情，這在以往可是很罕見的，畢竟她是個喜歡刨根究底的人，不然不會一路找到六界之外的虛空，得知世界隻不過是個程序代碼。

“你怎麼知道的？”祁钰質問得很平靜，仿佛荀景的回答無關緊要，哪怕他不答也可以，她看着掙紮在地上滾來滾去的鬼，也是一個個失敗的先例，淡去了不過才一會兒之前對他們的憐憫之情。荀景笑意清淺。

“放心，小钰，為夫不會叫你無功而返的”

荀景知道祁钰和六界之外的那位是用什麼做了交易，她為了永生可以不計一切代價，非生即滅，這就代表了，失敗，她會如這些肮髒實則純潔的鬼魂一樣在這條黑漆一樣的墨河裡消磨掉自己的靈魂，直到永遠消失……

可他斷不會叫這樣的事情在祁钰身上發生的，他其實殺了酆都帝，用當初偷梁換柱夜魔的辦法釜底抽薪，如此簡單粗暴，他也不懼日後六界大亂，亂中生變，渾水摸魚，他是想叫祁钰做這六界之主，這是最簡單的方式，可這隻傻狐狸總是優柔寡斷狠不下心，事實上漸進改變的少死亦或是突逢大變的多死對他來講無所謂差别，正如當初讓人族複興之前的至暗數載，他不會采用夭夭所提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削妖權助人族婦人之仁的辦法。

秩序是掌握在強者手中，徒弟要想建立起一套全新的甚或是颠覆性的秩序隻有成為這六界最強，而作為師父的他自然會扶她站在他的肩膀上完成她宏圖偉略的藍圖。

在荀景看來一切拿拳頭說話，看起來和祁钰相悖卻又同歸。

祁钰看着地上掙紮的一衆鬼，難道他們的目的也是…永生…麼？這的确是個令無數人趨之若鹜的誘惑。

“他們是哪個位面的？是”

“小钰想問他們以前是什麼人？是修士還是…鴻蒙神？”

祁钰昂首，長發幽魅，在幽暗的這裡顯得尤其鬼魅，絕美的精怪颔首低眉赤瞳相對，相處這麼久了，祁钰還是能被美到遲滞一瞬。

“他們是土著”

“那他們…”他們怎樣，他們自願敢為天下先？還是說他們的交換條件是…祁钰不敢深究，她背負着多大的重擔，她真該死。

“他們用失敗和消亡作為代價隻為交換我的出現，出現在這我本該不能存在的異世。”

“别自作多情了，他們的下場是咎由自取，層層地獄下來，小钰不也看到了嗎？”

十八層地獄酷刑，一層比一層慘不忍睹，本該懲罰由小惡到極惡的鬼，可現實情況卻截然相反。

凄厲的哀嚎聲漸漸小了，祁钰從荀景懷裡跳下來朝那些趴在地上的鬼走近了些，莫名的她覺得有點沒由來得熟悉。他們全身不着一絲衣物，皮膚焦黑，布滿了炸得噼裡啪啦響像是剛浸了滾燙熱油的水疱大疱，疱液迸濺到地面上頓時灼焦了一大片灰黃色的軟土。

祁钰卻是不怕，她感覺他們對她有一種莫名吸引力，會是那光圈的原因麼？對了，祁钰想起來了，那藍色的流光很像幽蝶火的顔色，幽蝶火可以引魂，難怪…所以說她有了借幽蝶火控魂的能力！

想到這裡，這怕是荀景給她的，對于學藝，她一向厚臉皮來者不拒，祁钰回頭笑了笑表達感謝，這樣的笑卻顯然讓荀景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畢竟祁钰從來沒在面前有過這樣無辜燦爛的笑容，除了許久許久以前的夭夭，也許她記得，也許她忘了，可他曾記得她去過很多小世界，那幾十年對她來講恐怕微不足道吧，更何況他還用那樣龌龊的手段欺騙哄誘逼迫圈禁她，誘一個純真少女入他帷幕無數次交歡。

現在看來，那的确是她口中的…□□…

他到底是善還是惡呢？他也不知道，隻是他隻想用最惡來揣度别人，用最善來揣度小钰，揣度她是有情有義，揣度她一定沒有忘了…可他又但願她忘了…對他來講那段魚水之歡是極樂世界，可對她來講應該是不堪回首的黑曆史。

祁钰走到一個男人跟前，魂力不支的她雙腳踩在松軟下陷的泥土裡，她的魂魄是穿着一身淡紅色零星印花白色連衣裙，齊肩短發和齊劉海是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标志。

一雙白色帆布面料的小白鞋停駐在他眼前，白色的低筒襪襪口禁束在白皙光潔的腳腕突出的腳踝處，男人慢慢艱難地擡起臃腫焦黑滿是大疱面目模糊的腦袋，視線從纖細優美的小腿一直向上，是數條褶皺的裙擺，好奇怪的打扮，男人心想，直到他視線觸及到裙擺後方不遠處帶着冷然殺氣的赤瞳，男人驚呼一聲，驚恐地從地上爬起往後急退，不幾步便是沸騰滾燙的墨河。

見狀祁钰娴熟地在心裡默念，果真見半隻腳踩空的男人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長得很可怕嗎？”祁钰小聲嘀咕了一句，她知道她的樣貌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不至于醜到别人吧，更何況她曾還是文兵團數一數二評美之最的女兵。

“你是宓萱？”男人用他沙啞粗粝的聲音驚訝地問道，他驚訝，祁钰更驚訝，她什麼時候又叫宓萱了？好難聽的名字，和符珃聽着撞姓了，祁钰心裡埋汰。

“你認錯人了，我叫祁钰，祁寒暑雨的祁，左金右玉的钰”祁钰拱手作揖以示禮貌。

男人眼神飄忽不定在祁钰和不遠處的荀景身上來回遊移。

“你就是宓萱，先知告訴過我們，我們不會失敗的，前仆後繼，終有枯木逢春的那一天，我終于等到了，終于等到了！縱有萬死也不可惜！”男人顯然很激動，越來越激動，同時，其餘祁钰救上來的鬼怪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這邊走來，焦黑皲裂，血肉順着溝壑翻出，看着尤其瘆人惡心。

祁钰遠離了些：“先知是誰？”她試探着問着，雖然猜到要麼是系統要麼是那行蹤詭異不定的幻影。

“你不認識先知！”男人更驚詫，粗啞得像垂老煙民的嗓子一樣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過了不一會兒，男人又道：“認不認識已經無關緊要了，總之現在你是來救我們的對吧”

祁钰皺了皺眉，什麼時候救鬼變成她的責任了？她可不是什麼聖母大善人。

“不是救，而是叫你們俯首稱臣”荀景悠揚好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卻是在替她做了決定，祁钰未來得及辯解，就見男人果然怒了。

“那少俠請便，恕不遠送”說着男人正準備折回，幾步遠就是沸騰翻滾着的猶如火海岩漿腐蝕靈魂的墨河，而男人像是失去了之前的害怕一樣腳步從容。

“你們的願望是獨立，自由！”不論神，仙，魔，鬼，妖，人，這些祁钰沒有說出口，因為對方也是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也興許起了提防心思。

男人駐足，這片昏暗的天地一片死寂，唯有遠遠的天際亮紫色的銀河璀璨，在這不知道地府多少層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