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姑娘”沈玉堂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又實在覺得理虧,說多無用,祁钰冷冷撇嘴。
“明哲保身很重要,可當狗萬萬是會被後世恥笑,但願瞻兒不要再撿到人骨”祁钰重重拍了拍沈玉堂的手臂。
沈玉堂臉上愁顔乍融,還想說些挽留的道别話時,又見祁钰越他而過,同那十五人笑臉抱拳。
“祁姑娘,這書很好,是姑娘所作麼?”
是那晚坐在她對面那個愛看書的人,祁钰笑了笑。
“并非,我所給之書皆乃家師孤本,還請妥善保管”
男人顯然起了興趣:“我名衛轍,敢問家師是何方尊人?”
祁钰尴了個尬,信口胡鄒的要怎麼編下去,隻見她出口成謊:
“祀沅山濟善道人”
就連山名都是她胡謅的。
離别之後是一長段崎岖山路,數人并不從衛江上漂北,而是穿山而過。
回京時已是二十天後,曾經的狀元府已荒草萋萋,孫老頭在一年前就被她接去了沄州,如今十幾人已在浮梁縣安家落戶,她并不希望跟着她再回那步步驚心的皇都。
雜草成堆的舊院沒什麼好看的,祁钰又從院牆翻了出去。
東宮很大,她的寝宮更是奢華,過幾日是她與謝長則的成婚大禮,太子納太子妃是舉國大事,她更是被要求要去後宮和各個嫔妃們打個照面。
但祁钰在想的卻是,如何才能很自然地金蟬脫殼死遁。
要殺皇帝輕而易舉,隻是任謝長則引導變法簡直荒謬,這場仗是一定要打的。
這天午後,祁钰閑來無聊,又是灼陽,她不能修煉,便用碎布條和銅錢做了個毽子踢來玩。
東宮的偏院有一荷花池,池旁有一涼亭,亭後是一塊比較空曠的區域。
祁钰脫下了厚重華麗的金黑色外袍,先是坐在涼亭裡踢,又覺不過瘾,跳去亭後空地上踢,她踢得很高,兩腳交替着踢,侍女被她遠遠叫停到偏院以外了,遂這裡沒有其他人,隻她一人,在謝長則身邊的窒息感頓時煙消雲散,連侍女喊了她兩遍都沒有聽到。
“太子妃”
祁钰停下腳上的動作扭頭看過去。
又是謝長則,簡直陰魂不散,祁钰笑容頓時消失。
“什麼事?”語氣有些不好,侍女甚是驚詫,謝長則揮了揮手,侍女一一退下。
祁钰扔下毽子,身手矯健地從長座外翻進亭裡,倒了一杯茶。
謝長則着一身黑紫色錦袍,衣冠整肅愈發襯得他威嚴難近,他舉止雍容地坐在祁钰對面,全不似在浮梁縣時得閑散适暇。
“一會随我入宮面見父皇,有個家宴”
謝長則正襟危坐,形容端正,彬彬肅然,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不對好像那日槍被他發現的時候也是這樣,太正經了她還有些不習慣,盯着謝長則打量了半晌。
謝長則豎了豎眉:“入宮後萬不能再行動輕浮了”
“你這樣端着不累嗎?”祁钰輕笑。
“皇宮是講禮儀的地方,行有不德,無端落罪”
“也是禮教枷鎖最多的地方,屎上雕花罷了,不過是迎合皇帝變态的審美”
面子上禮義盛教,背後是男盜女娼,後宮三千佳麗,不就是,妥妥一窯子,祁钰太熟悉這些了,畢竟幾千年來都是這樣,搶皇位,睡女人,坐金銮,還要費盡心思美化,制定一系列繁瑣的教條給茅房裝飾,還給它們總結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國學。
“太子妃不可口出粗語”謝長則皺眉。
“粗語?”祁钰冷笑:“殿下怕還不知道什麼叫粗語吧”
祁钰冷嗤:“殿下巫山雲雨時竟不口出粗語嗎?”
曾觀過一高官的活春宮,真是精彩,衣冠禽獸,人前說人話,人後說畜牲話,活兩面人,說兩面話,做兩面事。
謝長則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跟她說話總是能被噎。
“我未行過雲雨”謝長則臉紅透到耳根。
倒是祁钰驚了一驚,大齡處男?這一世沒行過,前一世還沒過嗎?真裝,祁钰撇撇嘴。
實則是謝長則覺得髒,也覺前世最後的自己髒。
“你先沐浴焚香一番,我已差人挑好了衣服”
謝長則端起空茶盞想要躍過這尴尬的氣氛。
祁钰挑眉懶懶地道:“好”
起身正準備出院時,隻聽謝長則又道:“就在偏殿即可,偏殿有湯池”
祁钰折回,謝長則隻給她一個端直的背影,正想問什麼時,卻突然忘了,罷了,不重要。
偏殿熱氣氤氲,池裡是溫熱的泉水,就是不知這泉從哪裡來,祁钰伸手摸了摸,觸手不燙,正适好,不餘多思,她微有些笨拙地解一條條繁瑣的束帶,好久才解開所有衣裳,她一把脫下,擡腳便進了湯池,這湯池是着實舒服,泡得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難怪那群蛀蟲為了個位子掙得你死我活的,根本就是脫離民間太久,唯一能問出的話就是:“何不食肉糜?”
又甚或做出錦緞裹樹這樣滑稽的事,一個王朝要是到了這個地步,那便是末日臨頭,誰要是給它續命,那誰也就是剝削兩腳羊的千古罪人,那這幾千年的千古罪人可就多了。
想着想着祁钰真得睡着了,直到聽到一陣子沉穩的腳步聲。
“抱着她”黑霧在謝長則腦袋旁飄左飄右。
池岸上搭着一條雪白如藕的細臂,謝長則的眼圈微紅,攥緊手裡華麗的錦袍,閉眼深吸一口氣,擡手揮開了黑霧,徑直走向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