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則,二十有六,前世弱冠之時,為明寰書院的留級生,不學無術,招貓逗狗,拉幫結派,擾亂學堂,被夫子們列入黑名單裡,唯恐招惹到這位身份尊貴惹是生非的霸王,遂本該肅穆莊重的學院時常被攪得雞飛狗跳。
那日書院來了一個個頭矮矮的少年,年紀是書院裡最小的,他是院長的遠房親戚,起初連字都寫得歪歪扭扭的,也不喜和旁人說話,唯獨和三皇子謝長淵走得近些,二人貌似至交好友,遂本來想欺負這個看上去少言寡語老實本分少年的那些人便息了心思,頂多隻朝他遠遠做了些鬼臉。
可誰曾想這個少年居然是個天才,僅在一年不僅出口成章還通過了院試,書法更是突飛猛進,又一年他通過了鄉試得了頭甲解元,當真令夫子們刮目相看,她的時機很趕巧,入學時就碰上三年一次的院試,遂能在四年後趕上殿試,殿試之上她憑借一篇離經叛道的文章奪魁,那時叫很多人不爽,顯然這樣的人應該治罪,不過是為奪魁标新立異罷了。
可皇帝就是喜之,他成了狀元。
書院時,她過關斬将所向披靡,各項考試從無敗績,一目十行且過目不忘,是天才中的佼佼者,十分耀眼奪目,雖說矮了一點,但相貌堂堂,俊秀怡人,端看透露出一種傲雪寒梅的文人風骨,謙謙有度,明寰書院并不收女子,而他相比于男人粗曠的五官更顯秀氣,大晉朝不禁斷袖之風,曾有人傳謠他與三皇子間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這引起了謝長則的注意,但螢蛾所能看到的畫面卻都是他進退有禮行為舉止謙遜守規,和長淵之間更是未曾逾矩。
長淵是他的弟弟,謝長則難免偏袒,亦不希望這個少年迷惑長淵誤入歧途,内心深處實則是對這個少年來了興緻,他名聲風流遠近皆知,遂他不怕,為了不讓書院人造謠長淵的口舌,謝長則還曾主動撩撥搭讪了幾次。
少年當然無動于衷,下學時經常能獨自在書院裡待到很晚,專心的程度都令他咋舌,即便他行為舉止多麼荒唐,少年依然聞聲不入耳,對他禮貌一笑,時間久了他越發覺得有趣,對待美人他一向來者不拒,拒者死纏爛打也要拿下。
一次郊遊聚會時騙他夫子會來授學,有心者聽之,可等人都走完了,夫子也沒來,而少年依然還在樹下等着,天還是亮的,入夏日落得很晚,殘陽似血,染遍了西天紅霞,斜照在這一片小山丘上,山丘上盡是綠植草坪,這是京中貴人時常野遊的地方,遂有專人定期修剪打掃。
少年站在樹下并未見他等得不耐,望着遠方紅霞好似出神想些什麼,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心不在焉,暇餘松适,謝長則撩袍近前,同他一起坐在樹下。
“賢弟在想什麼?”
少年被從意識裡拉回,眨了眨眼,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折回望着火紅的雲霞。
“想家”少年話很少,謝長則以往也知道。
“賢弟的家在哪裡?”謝長則一向喜歡套近乎攻略看上的獵物的心防。
“很遠”
謝長則沒有再問很遠是哪裡,因為他也實在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怎麼把同長淵之間的謠言轉到他身上來。
他很自然地手臂搭在少年單薄的肩膀上。
“賢弟很瘦,日後記得多食”
謝長則拇指摩挲着少年的肩頭,仿若無意地緩緩使其朝他懷裡靠攏,少年竟也不覺得有異,順着他的動作主動靠在他的肩膀上。
謝長則微有些訝然,低頭看少年,少年的臉很小,似乎和他巴掌大,他當是少年年紀小,少年皮膚瓷白,像上好的白玉,可曾記他第一次入學時風塵仆仆,臉上還有凍瘡結下的痕迹,竟不想這才一年,少年就長得亭亭玉立了,不過好像這個詞用在一個男人身上很不合适,但謝長則不管這些,他看上的無論男女,都要嘗試一番,即使不能共赴巫山,因為他會覺得髒,也要糾纏一晌。
謝長則恍若無意地手掌輕輕托着少年的下巴,拇指指腹緩緩覆上少年的下唇,垂眸餘光瞥向他,隻見少年毫無所動,眼睛仍是盯着那大片重疊着的雲霞。
少年的唇軟軟得很有彈性,觸手質感很好,比那些玩過的男伶要好得多,不管男女他一向不喜歡上升到卧榻之上,遂他還從未偷嘗過禁果。
少年俨然激起了他的興趣,謝長則指腹輕輕摩挲,少年的唇瓣很飽滿,也很小,他小小的動作就能覆滿,正當他咀嚼神遊這奇妙的感覺時,少年的唇動了動。
“單兄的目的達到了”
少年突兀地指着斜坡遠處窸窸窣窣的草叢。
謝長則驚了一下,好久才回味出少年的意思來:“你怎麼知道?”
“知道單兄愛弟,願舍身取義?”
少年聲音很好聽,像山澗的山泉。
謝長則心跳咯噔一下,又想到少年聰慧過人如何能看不出他什麼把戲,便又釋懷。
“賢弟如此慧智,不知日後哪家娘子會得青睐?”
謝長則從地上站起,朝少年伸手,二人對視一眼,少年将手掌放在他的手上亦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灰。
“隻是賢弟不怕自己的名聲?”
“單兄會通過别人之口來斷定一個人是壞人嗎?愚者自愚,智者尤智,若皆愚者,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呢?”少年對道。
謝長則一噎,這是少年對他說得最多最長的一個句子。
少年中了狀元,他并不意外,隻是他時常會起了偷偷觀察他的心思,浙甯救災時,他假扮顧呈跟去,一是為奪沈家之财,二是在浙甯安插眼線的時間太久了,他要去親眼盯着他們交接,三,就是他想看這個少年他能有多麼聰慧,又或是他嫉妒羨慕少年的敏覺,這種敏覺冷靜的能力對一個皇室之人至關重要。
他不知道的是,少年不說話是因為怕露餡,少年的口音起初和這裡很不一樣,也不像這片大陸無論哪個地方的方言。
久遠得好似過了三生三世,謝長則的目光從月亮上移開,此時方才捋清那時浙甯之人怕是早就換了個芯子,隻是他愚鈍未曾察覺。
重生之時,她早已成官,那暗香車裡,香煙袅袅,她好像不記得他。
而是祁钰無暇回憶,因為在那四年之後就是黎婳對她的長達數十年的監禁。
夢裡才知,那時黎婳都做了什麼又蠢又毒的壞事。
她真不明白,這個位面的她為何會成為一個瘋子。
祁钰洗漱好後是一夜淺眠,謝長則再未回房,她當是罵怕了。
翌日,祁钰坐着馬車途經長街時,浮梁縣滿城百姓相送,有人掩泣,後勁這麼大!祁钰驚訝于這群人的後知後覺,果然是臨失去了才知道寶貴。
沈玉堂和那十五人站在城門口等着她,還有一個背着包袱的小男孩撅着嘴滿眼的怨恨,見到楊昭祁钰驚了驚,這小家夥平素不是最讨厭她麼?
明洛欲攙祁钰下馬車,祁钰給他一個白眼,她不是沒長腳,更不是七老八十了。
“我還沒病”
明洛垂下腦袋,心知祁钰的意思,在這地方待久了,很容易被同化,覺得一切都很自然而然,沒什麼不對。
“小鬼,你怎麼來了?你娘呢?”祁钰目光搜尋。
“娘她病了,叫我來跟着你,免得你什麼時候被砍頭沒人收屍”少年話裡毒辣,抱劍靠在城牆上,撅着嘴不高興。
祁钰沒管他,從袖中掏出一本書遞到沈玉堂手裡,目光冷極。
總歸是幫她出過書的人。
“我這人的度量很小,沈兄,你我不再是朋友了,頂多合作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