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視線裡隻有模糊的紅色，連她的臉都不再清晰，隻記得她神色陰冷，笑得像個神經病。

原來是個瘋子，這不就巧了，他也是。

餐廳的惡劣事件還是被叫了家長，說來可笑，肖藝在國外出差，根本沒時間，一通電話打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斥責自己的女兒。

肖湘站在校長辦公室裡，冷漠地聽着那些言語，說是她先動的手，讓學校給予嚴厲的處罰。校長和稀泥似的稱是孩子們的矛盾，讓他們握手言和就行了，下次不要再犯。

隻因她早前把自己被針對的照片拍下來發給校長時被輕描淡寫地按了下來，不想讓此事鬧大，就讓她和譚乘宇化幹戈為玉帛，和平相處。

她這邊沒有家長來，譚乘宇那邊卻來了人。

當校長室的門被打開，一個年輕男人在校方領導的引領下走了進來。

男人穿着一件挺括的風衣，面容冷淡清俊，戴一副薄薄的金絲眼鏡，他的目光遙遙望了過來，喊了一聲，“譚乘宇。”

那是肖湘和譚墨第一次見面，肖湘漠然地收回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秒視線。

譚乘宇臉上貼着創口貼，對着譚墨咧開嘴，牽扯到傷口嘶了一聲，“……哥。”

緊接着校長把事情的經過和譚墨講了一遍，校長語氣謙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譚墨這人的精明之處在于不會相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詞，他隻信自己的判斷，也最清楚自己的堂弟是個什麼德行，校長的含糊其辭不用深想譚墨就知道背後原因。

他看了一眼當事人，是個女生。有些意外，譚乘宇以前也不招惹女孩子，怎麼如今這麼沒下限，欺負女生，講出去都丢譚家的臉。

譚墨的視線驟然壓過來，肖湘很平靜地和他對視上，不避不讓。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個讓校長都謹小慎微的人物，而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路人甲。

她不被那人所散發的氣場所懾，也知道從外表來看他是屬于金字塔最頂端的上位者。譚乘宇的哥，那就是他的靠山了，弟弟被砸，為他讨回公道來了。盡管是譚乘宇先惹的她又如何，這些公子哥可金貴着呢，旁人的死活又算得了什麼。

譚墨的視線毫無波動，語氣淡漠地對着肖湘開口，“乘宇這次做得的确太過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你看有什麼需要補償的地方盡管開口。”

譚乘宇不樂意了，“我說哥，被砸的人是我，你和她道什麼歉，該她跪下來求我。”

“閉嘴。”譚墨的聲音低沉，并不疾言厲色，偏偏是這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讓譚乘宇不再多言。

“原是我們家管教無方，給這位同學帶來了不好的影響，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他話說得好聽，如果忽略他眼裡的高高在上，肖湘說不定會給他一個台階下。

但她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嘴角揚起一個微微譏諷的弧度，“誰稀罕。”

譚墨似乎也料到這個局面，淡淡地一笑，“很抱歉，給你造成了麻煩，畢竟是乘宇有錯在先，日後你們還是同學，要互相團結友愛。你有什麼條件可以盡管開出來，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力完成。”

肖湘嘲諷地笑着，“哦，那我要譚乘宇給我下跪認錯，你能做到嗎？”

“你說什麼？”譚乘宇陰沉着臉，森然至極，有種想上去掐死她的沖動。

譚墨瞥了他一眼，他才收斂一點。

“能否告訴我理由，為什麼一定得是這個？”其他任何條件他都能做到，世上沒有金錢不能收買的。

譚墨看出這個女生的不同尋常，可下跪這種事别說譚乘宇不願意，他也不會同意的。

“因為他犯賤，非要招惹我。因為他該死，一而再再而三地整我。因為他愚蠢，以為我好欺負。這就是理由。”

很多人都說肖湘性格古怪，不好相處，可她就算再惡劣，也不會主動去找人麻煩，去犯賤挑釁别人。

而譚乘宇仗着家世背景，作威作福，以欺負人為樂，惡霸一個，隻因家裡有錢有勢便無所顧忌，天生的壞種，從根上就爛透了。

譚乘宇最終沒有下跪，肖湘隻是說出來嘲弄他，也沒有奢望他能做到。

當年的譚墨能在譚乘宇有了麻煩的第一時間趕到學校，而今六年後，譚乘宇又被肖湘用紅酒瓶爆了頭，譚墨又是第一時間趕來了醫院。

而這次他代表的不僅是譚乘宇的堂哥，也是肖湘結婚證上的丈夫。

那是家私立醫院，肖湘打了譚乘宇後，一夥人就來到了這裡，肖湘是打人者，餐廳都有監控，她自然跑不了路。

不過她也沒想跑，在曲忻的陪同下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走廊的盡頭是光的殘影。

曲忻一直默默陪着她，他什麼都沒問，眉宇間很平靜。在目睹了肖湘打人的行徑後，放在以前，他絕不認同這種不理智的人或麻煩的事的，但是今天在餐廳，他隻剩下偏袒她和保護她的本能。

肖湘性格裡的喜怒無常，換成任何人都會覺得匪夷所思。但曲忻看着她控制不住情緒時，第一反應是心疼。

她和譚乘宇之間有恩怨，她很厭惡他，所以控制不住動手打了他。又或者除了這層恩怨還有别的因素，比如……

走廊的地闆上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是皮鞋踩在上面的聲音。

曲忻擡頭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譚墨，他身邊跟着助理，像是剛從某個會議上下來，西裝革履，沉穩冷峻，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

他也看到了曲忻，但隻是一秒，目光就落在靠在曲忻肩膀上的肖湘身上。

鏡片後的目光深邃複雜，譚墨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敢走上前去，他努力讓自己不去看肖湘和曲忻相握在一起的手。

肖湘本是看着地闆出神，視線裡出現一雙皮鞋，她擡眼一望，對上譚墨晦暗不明的眼睛。

她看了兩秒，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眼裡的呆滞被瘆人的冰冷取代。肖湘立刻起身離開，剛站起來就被譚墨拉住。

“他有沒有傷到你？”

譚墨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很艱澀，文硯希在電話裡說她和譚乘宇遇到了還動了手，他焦急得立刻停止視頻會議，火速地趕來醫院，看到她沒事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肖湘姿态冷漠，唇邊浮出一絲冰冷的笑，“你應該去問譚乘宇。”

譚墨第一時間找的是肖湘，譚乘宇的死活他根本不關心，他隻想和她多說說話，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為什麼和他動手？”萬一傷到自己多不值得。

肖湘回頭看着譚墨，甩開他的手，“因為他犯賤，因為他該死，因為他招惹我。”

譚墨黑眸深沉如墨，被甩開後又強勢地去尋她的手，“我讓他給你下跪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