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待了一個星期,肖湘終于要出院了。說實話她覺得自己沒什麼大礙,偏偏曲忻不放心,給她做了全身檢查不說,還想帶她去心理科看看有沒有車禍後留下的陰影。
大可不必。
肖湘覺得他小題大做,況且就算她有心理疾病,那也不是這場車禍造成的。
曲忻辦好了出院手續,收拾好東西後兩人往外走,但沒想到在走廊上碰到了譚墨。
住院期間,肖湘所待的病房私密性很好,除了醫護人員,閑雜人等幾乎都見不上面。譚家的人聽說她也在這家醫院時,來過一次,但肖湘不待見,人也就回去了。
倒是譚乘宇來的次數比較多,每次都是碰一鼻子灰,他就守在肖湘的病房外,有一次無可避免地和他碰上了。
他先是上下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後特别不自在地問她,“……喂,你沒什麼事吧?”
肖湘鳥都沒鳥他,直接把他無視了。
他追上來,漲紅着臉說,“我問過醫生,他說這是病人的隐私,不方便告訴我。我……我可是家屬,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我就是想知道……”
“不對,我才不想知道,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可不是在關心你……”
肖湘進了電梯,譚乘宇也跟着進來,他偷偷地瞄她的臉,“你這次可把我哥害慘了。”
電梯上升,停在一個樓層,肖湘一臉冷漠地走了出去,譚乘宇在身後喋喋不休。
“我哥醒了後一直要來找你,可他連床都下不了,還讓人把他扶上輪椅。若不是大伯父強硬地阻止了他,他說不定會繼續發瘋,爬都要爬過來見你。”
“……你以為我是關心你嗎?我是為我哥不平,看到你沒事回去告訴他,他也好安心地接受治療。我真是想不通,你到底有哪點值得我哥為你這樣。”
肖湘打開抽煙室的門,手忽然被譚乘宇拽住,“你又抽煙?身體都沒好又開始抽煙。”
奇怪了,怎麼總有些煞筆緻力于管别人的事情。
肖湘跟被髒東西碰上一樣,厭惡地甩開譚乘宇的手,“滾遠點,少來惹我。”
譚乘宇氣息起伏一瞬,怒極反笑,“行,又是我犯賤,他嗎的你以為我稀罕管你。肖湘,我……我哥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你不識好歹,他咎由自取,你們天生絕配。”
抽煙室的門“啪”地一聲關上。
肖湘原本以為譚墨就算不死也得在病床上躺一陣子,但看着他穿着病号服,安然無虞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又不禁惱恨上天的不公。
譚墨被助理攙扶着,他臉色很白,手打着石膏,脖子上還戴着支架。往常梳理得很好的黑發散落在額前,那雙黝黑的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盯着她看。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步履很慢,近了才發現他整個人白得像鬼一樣,嘴唇也幹裂出血,本就深邃立體的眼眶更凹陷了進去。
不是在高級病房療養嗎,還能養成這樣?
肖湘不甘的内心終于得到一點點安慰。
“聽乘宇說,你的手骨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還是要養好了才能出院。”譚墨嗓音輕輕的,說一句話呼吸就重幾分。
肖湘面色漠然,頭轉向一邊。
譚墨不在乎她的态度,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再溫和一點,“如果是因為不想和我待在同一家醫院,我可以立刻轉院。手骨折不是小事,這段時間不要過度手部運動,遊戲暫時别打,也别畫圖了……”
肖湘忍無可忍,瞬間變成豎起堅刺的刺猬,“你以為你是誰?我的事情輪得到你管?”
譚墨眼裡一片漆黑,那眼神就像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洞。
“擱這兒演什麼呢?你真把自己當我丈夫了?”
“你要是真關心我,就該讓自己被撞死,而不是在這裡假惺惺地說些有的沒的。”
“裝這麼癡情幹什麼,我想吐。”
今天的陽光很好,仿佛車禍那晚的雷和雨是一個恍惚的夢,而更讓人恍惚的是湧入記憶中的某一段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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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餘恪的葬禮剛結束,肖藝就以兩百六十億的價格把肖湘賣給了譚墨。
婚禮很盛大,肖湘就像個沒有意識的機械人一樣走完了所有流程。到最後她甚至想不起來是怎麼完成了結婚儀式,從開始到結束,無數個畫面映在腦海中,像張牙舞爪的鬼影,令她眩暈耳鳴。
她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撕扯成兩個,隻有酒精才能讓自己麻木。于是她酗酒,喝到最後趴在衛生間裡幹嘔,連膽汁都吐出來了,隐約可見血絲。
譚墨看到時臉色一下子就白了,連思維也一瞬停滞,他抱着她去看醫生,于是他們的新婚之夜是在私家醫院度過的。
譚墨不知道肖湘經曆過什麼,也不了解她内心有多痛苦,他隻是不擇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以為得到了他就赢了。
肖湘喜歡的人不是他又怎麼樣,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将餘恪留在她心上的痕迹清除。婚姻隻是捆綁肖湘的手段,繩子掌握在他的手上,她永遠都插翅難逃。
與身俱來的征服欲,掌控欲讓譚墨極其自私自利,做任何決定之前他想到的永遠是自己。
比如得到肖湘會讓他産生狩獵的快意,這個一向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女生還不是一樣屈服妥協,成為了他的妻子。
這就代表他和肖湘的拉鋸戰,他是赢家,而他隻不過對她有一點點好感,在那點好感完全消失之前,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延續他的勝利。
比如折斷她的翅膀……
人都說,要想一個人徹底地離不開你,那就要成為她的拐杖,而在這之前要先把她的腿打瘸,這樣她才不會離開他。
肖湘和肖藝已經母女情斷,這很好,意味着肖家已經不再是她的依靠。肖湘從小到大沒有朋友,隻有一個感情好的哥哥,但這個所謂的哥哥已經死了,那便更構不成威脅。肖湘所讀的專業是建築系,平時也會打打電競。
要不要把她的手廢了?她以後就畫不了圖,打不了遊戲,就隻能安安分分做他的嬌妻。
譚墨想到這裡的時候輕笑着搖搖頭,算了,把人逼得太緊會節外生枝,到時得不償失。
他設想了很多種未來生活,獨獨沒有想到自己娶的妻子是個有心理疾病的瘋子,她需要看心理醫生,吃那些抑制病情的藥。
更讓他在意的是,她曾經病情有過好轉,甚至不需要藥物,那段時間是餘恪治愈了她,而自從餘恪死後,她的病情明顯嚴重。
尤其在他們結婚後,肖湘甚至不願去學校,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窗簾拉得緊緊的,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不分白天黑夜地睡覺。
嘩啦——
窗簾被拉開,冬日裡的陽光落進來,照見床上縮着的一團。肖湘睜開眼睛,适應了黑暗,一下子覺得光線有些刺眼。
更刺眼的是站在床邊的譚墨,他穿着居家的針織衫,少了些平日裡的冷冽,垂眼看着她的時候,眼神幽深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