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湘挂斷電話,将手機一抛,扔回給唐唯舟,動作利落極了,隻管扔,也不管對方能不能接住。
唐唯舟接了個滿懷,提心吊膽地握着手機深呼吸,還不夠,又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心靈。
心跳太強烈了,要跳出胸腔似的,老天爺啊,誰來救救他。
唐唯舟跟驚弓之鳥一樣作惴惴不安之狀,看都不敢看肖湘一眼,眼睛亂瞟,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
往常隻存在他相機裡的女生現在就這麼站在他面前,那雙冰冷的眼睛斜斜地朝他睨過來一眼,他下意識噤若寒蟬。
這個女生……太有恐怖分子那味了。
“啪”打火機的聲音一響,橘紅的火光在她鼻梁上映出一小片光斑。垂下眼睛時分明看上去靜谧無害,但眼皮一掀,帶着銳意的目光給她的臉一下子增了幾分不好惹的氣勢出來。
唐唯舟慌忙地瞥開視線,後背一陣陰森森涼嗖嗖的感覺。
“喂,”肖湘朝他擡了擡下颌,“給你雇主發定位。”
唐唯舟哪裡敢拒絕,按她說的做了,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片刻,躊躇着上前,“紫啧……我隻是個打工的,你放了我吧。”
肖湘手指夾着煙,在看相機裡的照片,看了十幾張全是她和别人在一起的場景,“他給了你多少錢?”
唐唯舟如實回答,“六……六百個。”
肖湘手指一頓,“跟了我多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年,從你結婚後開始的。”
肖湘擡起頭,煙灰彈落在地。
唐唯舟頓時慌了,“我……我是财迷心竅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保證隻是拍的你外出的照片,沒有偷窺你的個人隐私。紫啧,你饒了我這次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沒有偷窺我隐私?你拍下的這些照片就足以證明你已經侵犯了我的隐私權,又和你雇主進行交易,你信不信我能告得你傾家蕩産。”
肖湘一步步逼近他,用未燃盡的煙戳他胸膛,火星把他衣服燙出了一團黑黑的痕迹。唐唯舟倒退一步,臉不自然地紅了,肖湘又緊逼上來。
“六百萬,是不是覺得錢很好賺,就拍一拍照片,這次是拍我和别人的親密照,下次他給你一千萬,要你拍我和别人的床照,裸-照,你會怎麼辦?”
唐唯舟腳步一踉跄,肖湘一把抓住他的手避免了他摔倒,他感覺整個人都紅溫了,後背抵在了車門上,心跳越來越快,他這輩子都沒這麼無地自容。
而眼前步步緊逼的女生面色沉靜冷漠,明明她比他矮,但氣勢上就遠遠壓倒了他,唐唯舟從未和女生這麼近距離接觸過,這讓他手足無措,支支吾吾,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我……我……”
肖湘狠狠捏着他的手往外掰,用了很大的力氣,唐唯舟明顯被弄痛:“啊……疼疼疼。”
看着這個小白臉一樣的男生,肖湘譏诮地說,“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也敢偷拍我,有命掙錢沒命花,這個道理懂不懂?”
唐唯舟連連求饒,“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肖湘冷哼一聲,松開他,取出相機的内置存卡,“那這個我沒收了。”
差不多半個小時後,一輛賓利開了過來,停在路邊。而此刻的天也黑了下來,月亮高高地懸在天上,周圍繁星點綴。
肖湘站在小區的花壇邊,穿着沖鋒衣和工裝褲,一身黑好似就要這麼融進夜幕,旁邊蹲着一個唐唯舟,手裡拿着木枝,無聊一樣在地上寫寫畫畫的。
車門打開,走下來的男人踏着月光而來,灰白色的西裝光澤幽幽,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宛如夜月下的墨色溪流,神秘卻靈動。
樹影搖了一搖,陰影裡,肖湘的表情晦暗不明,她定定地注視着由遠而近的身影,直到那個人的臉徹徹底底,無比清晰地映入她眼中。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表情卻沒有半點波動,哪怕是時隔多年再次見到自己的前男友,對她來說也是無關緊要和看街上的路人甲沒什麼不同。
肖湘環着手,輕輕敲着手臂,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唐唯舟見到他來,立刻站起身,摸摸後腦勺,喚了聲:“韓先生。”
韓煦沒看他,隻點了下頭,目光盯着肖湘,盯了片刻後又默默垂下,指尖有些顫抖,無論他怎麼握緊,那股澎湃的意念仿佛在和他争奪這副身軀的主導權。
他的身體還沒反應過來,心卻在看見她的第一眼立刻蘇醒了全部記憶,那是一種極為可怕的效應。
無論過了多少年,他從來都沒有片刻忘記,隻要一見到她便毫無抵抗能力,任由本已荒蕪的世界被她牢牢占據。
韓煦緊緊地掐着掌心,好讓自己能平靜,回想着在鏡子前練習過無數遍的表情,想要完美無缺地展現給肖湘看。
然而平時他得心應手的表情變化卻突然失了效一樣,無論他怎麼扯唇,精心設計過的弧度都變得那麼僵硬。
來之前做了那麼久的心裡建設也跟着崩塌,韓煦不知道最後自己的表情是好看還是不好看,他看着肖湘,艱澀地笑了一下。
“好久不見,肖湘。”
肖湘也看着他,良久都不說話,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
唐唯舟早已知情識趣地走遠,觀賞着小區裡的風景,時不時又扭頭看他們一眼,最後無聊地踢着腳尖。
月色從顫動的枝葉間落下,點綴成星星點點的光斑。
沉默就像一把很鈍的刀子在韓煦心中拉扯,因為不能幹脆利落地割斷,反而更受折磨。
肖湘忽然輕笑了一聲,被風帶過,聽在韓煦耳裡還以為是錯覺。
他張了張口,明明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喉嚨裡卻像被堵住了,什麼字音也發不出。
肖湘朝前邁了兩步,睨着韓煦,無感情地開口:“韓先生,我可不是讓你來跟我叙舊。”
這話出口,她清楚地看着韓煦眼睫顫顫地撲簌,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垂眼望定她,那是一種濃郁的自我厭棄。
肖湘怔了一秒,因為這種眼神她曾在餘恪眼裡看到過,後來他就偷偷自殘。
她不知道韓煦這些年發生了什麼,顯然她也不關心,他不過是她生命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而已。
曾經是有過一段戀情,但那也隻是一場過家家的遊戲,和前男友叙舊,這更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但她沒想到韓煦卻哭了,眼淚流下來的那刻還不忘控訴,“你别這樣喊我。”
他的眼淚攻勢猝不及防,就因為她的一個稱呼。
肖湘無言地望了他一會兒,記憶中的韓煦好像是……很愛哭。
這一點她倒還記得,完全是因為肖湘曾經就愛把他弄哭,他偷偷抹淚的樣子讓她的破壞欲得到了滿足。
那個時候的肖湘經過了磋磨餘恪,欺負起人來經驗豐富。
前有哥哥給她練手,後把韓煦當狗,但是相比起來她對韓煦已經算是十分溫和,餘恪被她那樣針對都沒有哭過,至少她沒有見到。
而韓煦看着拽拽的,卻最會哭,每次哭得梨花帶雨,誓要哭出“韓煦一顆淚,天上一顆星”。
時隔多年,這毛病還沒改,他以為哭一哭就能把事情揭過去嗎。以為她是那些隻要男人一服軟一流淚,就會心軟不忍的人嗎,那他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