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早晚的溫度很涼,有些人忙于生活忽略了身體健康,免疫力下降就感冒了。有些人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受了涼,發了燒,但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因為比起這個,還有更難熬的在折磨着他。
譚墨就是那個感冒發燒的病人,這個時候他不在家裡休息,反而開了車出去。
或許是因為太想她,又或許是因為腦子有些糊塗了,總之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肖湘的住所樓下。
譚墨坐在車裡沒動,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公寓樓,他在想,她的作息時間不規律,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一日三餐有沒有按時吃,有沒有遇到不開心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心裡發出一聲無聲的歎息。
剛結婚的時候,譚墨沉浸在得到了她的喜悅中,卻忽略了她的情緒。
新婚第一夜她就喝酒把自己喝到了醫院,他一直守着她,看她難受的模樣,當時他是有那麼一絲後悔過這樣對待了她。
可那微弱的悔意很快就被占有欲,勝負欲掩蓋,他就是要得到她,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就算被她憎恨也無所謂,他要的隻是她這個人。
而後在一個很尋常的清晨,譚墨去她卧室喊她起床,但床上空無一人,手機卻還放在床頭櫃上。傭人也沒見到她出門,找遍了就是不見她的身影。
後來調出監控,淩晨的時候她從卧室出來,一直走來走去,焦慮地呢喃,走在懸崖邊上般恐慌無助,那個時候她應該是做了噩夢。
她不睡覺,去冰箱裡找吃的,看到食物就塞進嘴裡,像是沒有正常意識的瘋子,睜着雙空洞的眼睛,呆滞地吃着東西。
她吃完後就回了卧室,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譚墨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好像心中有一塊地方坍塌了。
他們找遍了都沒找到的人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譚墨再次回到卧室,沒讓别人進來,手有些顫抖地打開一扇衣櫃,沒有。
接着又打開一扇,還是沒有。
直到所有的門都被他打開,終于在衣櫃深處找到了肖湘。
她抱着枕頭蜷縮在角落裡睡着了,樣子無害靜谧,又像是完全封閉了自己。
譚墨眨了下眼睛,眼裡映着的是公寓樓的光影,曾經為了得到肖湘,他采取的是逼壓的方式,從來沒有考慮過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在發現她有心理疾病後,譚墨才良心未泯地感到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執迷不悟,也不後悔逼死了餘恪。
無數時刻,他都恨不得沖進她心裡,把住在裡面的那個人亂刀砍死毀屍滅迹,讓她永遠都想不起那個人的點點滴滴。
愛已經把他變得卑劣無恥,殘暴不已。
這個時候的譚墨感性戰勝了理性,他拿起手機給肖湘打電話,盡管知道她根本不會接。
撥了幾通後都是預料的結果,譚墨感到自己的腦子像被火焰焚燒着,頭又重又痛。
在他準備下車的時候,解安全帶的動作一頓,他眼神緩慢地移向公寓出口。
從裡面走出來的一男一女在燈光下是那麼的引人注目,兩人雖一前一後地走着,但氛圍就是莫名的拉拉扯扯。
那個男人快步拉住了她,指了指旁邊的車,她好像說了句什麼,惹得男人緊緊握住她的手,生怕她跑掉似的。
直到那兩人上了車,譚墨的手指才輕輕顫動,後視鏡裡映着一雙黑沉的眼眸,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隻覺着整個人都僵住了。
劇烈的痛感浮上額頭,眼前一陣模糊後,譚墨才從僵凝中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在身上找,最後卻掏出一個煙盒,但明顯不是他想要的,他到底要找什麼?
譚墨也不知道,他隻是反射性地用動作行為來掩蓋心中的鈍痛,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那輛車,隐約有個念頭浮在腦海中。
那個男人是誰?和她是什麼關系?她是不是找了别的男人……
太多疑問帶來的惶恐,長久不安的反應又轉移到身體上,胃部一陣陣的絞痛讓他此刻呼吸變重,眼睛也熬紅。
所以,當那輛車開走的時候,他也着了魔一樣跟上去,路途中,譚墨幾乎是強撐着自己在開車。
很多時候他都差點失控,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直在抖,索性打開車窗,讓冷風吹到臉上。
譚墨仍然在想肖湘,想他們這麼多年的過往,從一開始就是他單方面的追逐,他看上的人沒道理不是他的,哪怕一次次因為她的厭恨而受傷,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退縮和放手。
隻要她在自己身邊,無論什麼他都可以忍受,就算是用刀子捅他,他也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親朋好友問他值得嗎?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搞得這麼狼狽。
不要再糾纏了,放過她吧,也放過自己,發展一段兩情相悅的健康關系,而不是執着于這種畸形的感情。
譚墨狠狠咬着口腔内部,咬出了血腥。
他不甘心。
這輩子他隻要肖湘,她永遠都是他的妻子,永遠都别想從他這裡解脫出去。
誰要敢和他搶,他會把那個人脖子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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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車停在一棟商廈下,譚墨看着肖湘和那個男人走進電梯,透明的玻璃能從外面看得非常清晰,縱列的電梯直直上升,男人低着頭和肖湘講話,兩人離得很近。
譚墨就那麼看着,目之所及是溶溶光暈,卻又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表情是冷的,甚至是麻木的,遙望着妻子和别的男人暧昧親昵的場景。
他在想什麼?
這一刻是否想起當初他親眼目睹肖湘和餘恪超出兄妹範圍的親密舉止,想起曾親耳所聽她和餘恪上了床,想起他妒火中燒,懷恨在心要讓他們付出代價,要讓肖湘領會到踐踏他感情的下場。
他做到了嗎?
可到頭來,狼狽不堪的不也是自己嗎。
他想着想着,擡起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目光由淺轉深。
回過神時,哪裡有月亮,他隻是在看着自己的婚戒出神。
他将那枚戒指摘下來,認真看了看,然後将手一揚,作勢欲丢,但揮到一半,卻又停住了,就那樣硬生生僵在半空。
譚墨,你根本就不甘心這樣輕易認輸。當初餘恪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都不是你的對手,這區區的外遇羞辱又算得了什麼。
不知哪裡傳來的聲音将譚墨驚醒,他望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在這一刻蒙上了潮濕的水汽,光斑形成了倒影。
他望見了那道聲音的來源,那個影子也正嘲諷地看着自己,同樣的一張臉,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比。
“打着愛的名義,喪心病狂地介入别人的感情,不顧她的意願來滿足自己的私心,現如今你真的得到了嗎?”
譚墨:“至少我得到了婚姻,我永遠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法律上我們牢牢捆綁在一起,那些觊觎她的人都不過是陰溝老鼠,我根本就不在乎。”
“在不在乎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你為什麼跟到了這裡,為什麼又不敢上去對峙,因為你害怕,那個答案你承受不起。其實你早就知道,在她眼裡,任何人都可以,唯獨你譚墨,永遠隔絕在外,被拒之千裡。”
譚墨眸色痛苦,神情逐漸猙獰,“閉嘴,你以為你很懂我嗎?”
“我若是不懂,你又怎麼會看見我?”
譚墨的情緒難以自抑,那道聲音依舊像魔咒般在耳旁響起。
“你敢不敢看一眼你現在的模樣,嫉妒,扭曲,失敗透頂,眼睜睜看着妻子有了外遇,而自己連挽回她的辦法都沒有,因為你從來不是她認可的伴侶。”
閉嘴,别說了。
“你猜,肖湘和那個男人此刻在做什麼?擁抱,接吻?還是做-愛?”
譚墨兇狠的眼光擡起來,恨不得将說話的人碎屍萬段,而高燒中的他仿佛分裂成了兩個,虛幻和現實交錯,眼前的光也不停地閃爍。
許久,譚墨低低地笑了,笑聲低啞着顫動,他伏在方向盤上,手掌握緊,又洩了力一樣松開了。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婚戒仍然戴在無名指上,從始至終。
等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譚墨終于打開車門,風聲嗚嗚,他背脊依舊挺直,眉目冷澀,看不見半分傷心難過,然後擡步走進電梯中。
剛出電梯就遇到柯楚聿,譚墨怔了怔,這才想起他說今晚在這有個飯局。奇怪的是他臉上帶傷,像是和人打了一架,看到他後也很明顯沒反應過來。
譚墨嘴角上揚,笑容有時候隻是示人的面具,“這是和人動手了?”
柯楚聿面部神情有一絲僵硬,但很快恢複了常态,“嗐,遇到了一瘋狗。不是,你怎麼到這來了,白天給你打電話你還說發燒了。”
譚墨插着兜,悠悠道:“有點事就過來了。”
柯楚聿摸着下巴沉思,“你可真奇怪,問你的時候你不來,自己悄悄來。”
“你也很奇怪,平常誰要是得罪你你非得弄死對方不可,這巴掌印都留在臉上了,也沒見你多憤怒。”譚墨淡聲說。
柯楚聿眸色微怔,正要說什麼,餐廳老闆看到了譚墨,走上前來,“譚大少,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都是熟人,免不了一頓攀談。柯楚聿去了洗手間,步子有些急,譚墨看了一眼,又笑着和餐廳老闆寒暄。
此刻柯楚聿想罵人,他沿原路返回去找肖湘,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這種行為。
以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巴不得譚墨撞破肖湘的私情,看清她的為人,從戀愛腦中醒悟過來。
但不知怎麼,他隐隐擔憂,也不知是憂心什麼。
在決定阻止肖湘和譚墨碰面時,柯楚聿,你究竟是擔心自己的好兄弟被戴綠帽後會難以接受而痛苦,還是擔心譚墨若是生起氣來會連帶着傷害肖……
柯楚聿腳步頓住,臉上表情變得很凝重,他喘了口氣,擡起手指松了松領帶,來不及多想,看到肖湘後,大步走上去。
“你們兩個趕緊離開。”他看了一眼肖湘和韓煦相握的手,隻是一眼就飛快瞥開了。
她視他如無物,罵了他一句就從身邊走過。
柯楚聿隻好說譚墨來了,剩下的不用他多說她自己會懂。
然而她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就完全憑當下心情,我行我素。
柯楚聿感到她打的那一巴掌還在隐隐作痛,心裡也越來越煩躁,弄得他想爆粗口,但最後還是沉默。
行,算他多管閑事,以後她和譚墨的事他絕對不會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