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殊不耐煩的深吸口氣,慢慢悠悠的解釋道:“他二人逃難至此,餓昏在山間,被我撞見了,一時心軟給了口飯吃,誰成想就被賴上了。”
“這樣啊……”沈玉潇了然的點點頭。
鐘子殊瞥了眼竹屋,隐約可見兩個小小的身影正貼在簾後偷聽,他收回視線,朝沈玉潇道:“剛好今天你在,替我把他們打發了吧。”
“我?”沈玉潇瞪大了眼睛,氣極反笑:“這種損陰德的差事,你就知道推給我。”
“殿下不肯幫忙,那我隻好……”鐘子殊頓了頓,毫不留情的道:“直接把他們扔出去了。”
兩個孩子聞言立即跑了過來,年長的緊緊攥着年幼的手,兩人“撲通” 兩聲,雙雙跪在鐘子殊面前。
沈玉潇聽着那聲悶響,眉頭不由得一蹙,可鐘子殊卻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舍他們。
年長的小童磕了個頭,再擡頭時眼眶通紅,含淚望着鐘子殊,聲音卻無比清朗。
“先生救命之恩,我兄弟二人無以為報,不敢奢求拜入門牆,隻願為先生執帚奉茶、灑掃烹炊以效犬馬之勞,望乞先生垂簾,允我二人長随左右!”
說罷,他又是重重地叩首在地。那年幼的小童雖不善言辭,卻也卻也學着兄長模樣,一個勁兒地磕頭。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連沈玉潇這般走南闖北、見慣世态炎涼之人都不免動容。
隻是……這孩子小小年紀便能說出如此周全得體,滴水不漏的話,想必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沈玉潇眼中的贊賞之意愈發濃烈,仔細打量着那年長的小童,笑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年長的小童直起身來,恭敬地回答:“回殿下,小人姓丞名時道,今年十四歲。”
沈玉潇笑着點點頭:“嗯……有時道使時道。好名字,與你倒也相配。”
鐘子殊聞言微微皺眉,無奈的勸道:“那些淫辭穢語,殿下還是少看為妙,有傷貴體。”
沈玉潇聞言挑了下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怪了,你又沒看過,怎知這話出自淫辭穢語?”
鐘子殊面色一僵,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
“額……”趁他還沒發火,沈玉潇趕緊轉移話題,看向旁邊年幼些的小童,細心的放柔了語氣。
“你呢?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那孩子吓得一個激靈,丞時道趕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那孩子才結結巴巴地回答:“付,付…”
丞時道急得皺了下眉,趕忙替他回答:“回殿下,他叫付君行,今年十歲了。”
“嗯?”沈玉潇挑了下眉毛:“你們不是兄弟嗎?”
“回殿下,是兄弟。”丞時道點了下頭,繼而又解釋道:“可卻非血親,他是我逃難路上撿來的弟弟。”
“你撿來的!”沈玉潇既意外又覺得好笑:“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居然還撿了個孩子養?”
丞時道低頭垂眸,緩緩說道:“殿下容禀,小人原是江陵人,祖輩三代經營綢緞莊。三年前遭山匪洗劫,父母慘死,家産盡數被奪,祖宅也被燒了個幹幹淨淨,小人僥幸逃出生天,從此便開始四處流浪。”
話至此處,他轉頭看向一旁的付君行,見弟弟瑟瑟發抖,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繼續道:“一年前我流亡至霍丘,見這孩子暈倒在路邊,憐其同病相憐,便認他做了弟弟。他什麼都不記得了,身上也隻有繡了名字的荷包,叫付君行。”
“付君行……”沈玉潇轉而看向付君行,輕輕笑道:“東也成來西也就,天南地北任君行。也是個好名字!”
話音未落,他忽地想起什麼,轉頭對着鐘子殊一笑:“你們這一家可有意思,一個個都是撿來的。”
鐘子殊嫌棄的白他一眼,繼而冷聲道:“我可從沒說過要收下他們。”
兩個孩子聞言渾身一顫,連忙俯身叩首,額頭重重磕在青石地上:“求先生垂憐!”
沈玉潇實在于心不忍,便朝鐘子殊讨好的笑笑,勸道:“你這竹林這麼冷清,我看這兩個孩子不錯,和你又有緣,你何不就收下他們,全當給身邊留個伴,也不至于孤孤單單一輩子。”
鐘子殊不緊不慢的放下茶杯,神色淡然卻态度堅決:“我喜歡冷清,何況有你一個就夠受了。”
沈玉潇低頭一笑,再次求情:“行了,就當賣我個面子,收下他們吧!”
鐘子殊嫌棄的看他,沉默了片刻,終是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緩緩轉頭看向那兩個小童。
“我師從道門,入我門下需出家修道,恪守道門清規,你們可想清楚了?”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同時俯身叩首,丞時道額頭抵着地面,聲音難掩激動:“弟子願随師父修行,絕無二心!”
“好。”鐘子殊點點頭,正色道:“我不管你們從何而來,是何出身,有何過往,從今往後,你們便是我的徒弟,想在我門下學藝,就要聽話,記住了嗎?”
兩個孩子一陣驚喜,眼中閃爍着激動的淚花,連忙恭恭敬敬的叩首。
“多謝師父!”
“多謝先生!”
丞時道急忙扯了扯付君行的袖子,付君行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趕忙結結巴巴地改口:“多、多謝師父。”
沈玉潇笑笑,看向鐘子殊:“既入了道家門,給他們起個法名吧,也算是有了新的開始。”
鐘子殊不緊不慢的看向四周,微風拂過,竹林輕輕搖曳,發出清脆的響鳴。
他緩緩閉上眼睛,輕聲吐出兩個名字。
“清風,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