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有一座玉虛山,山中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竹林,林深處有一棟竹屋,竹屋的主人是一位隐居的道士,名字叫做鐘子殊。
這日清晨,山間薄霧未散,如輕紗般浮動在林間。
竹屋小院外,一匹烏黑的駿馬正在悠閑地嚼着竹葉,竹籬笆上還插着一束野花,花瓣上凝着晨露。
顯然是有客人到訪。
院落中央,有兩位年輕公子正對坐在棋桌兩旁博弈。
執黑棋者身着一襲廣袖白衣,漆黑的長發半束起來,面容白皙,眉目清冷,額間一點朱砂似雪中紅梅,眼眸微垂間自帶三分清冷,連影子都比旁人清透。
執白棋者則是一身箭袖黑袍,玉冠将長發高高束起,嘴角含笑,身姿挺拔,一雙桃花眼半眯似醉非醉,看人時總要帶上三分笑意,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
這二人對弈,一靜一動,一冷一暖,黑白交錯間宛如一幅潑墨畫,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那枚白子懸在半空中已久,遲遲不見落下,執棋之人也早已神遊天外。
鐘子殊擡眼望去,見對面這厮目光恍惚,臉色頓時一沉,猛地擡手揮亂了棋盤上的棋子。
“怎麼了?”沈玉潇這才回神,卻不見半分惱意,反而笑了一聲:“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了?”
鐘子殊瞪他一眼:“三殿下心不在焉,這盤棋已經不必再下了!”
“我心不在焉是常事啊。”
沈玉潇聳聳肩膀,笑意更深,指尖一轉,那枚幸存的白子在指節間翻了個身。
“罷了,這棋下成這樣也沒意思,我陪殿下說說話吧。”
鐘子殊輕歎一聲,正要動手去收拾殘局,指尖還未碰到棋子,便見一高一矮兩個小童迅速跑了過來。
沈玉潇指尖一顫,那枚白子終究還是沒能幸免,“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隻見年長的小童捧着一套青瓷茶具,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朝着鐘子殊一颔首,繼而便站在石桌旁,熟練的開始泡茶。
而年幼的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已經麻利的蹲下身,小手飛快的撿起那散落一地的棋子。
兩個孩子一言不發,自顧自的忙活着,鐘子殊也沒阻止,坦然的享受着兩個小童的侍奉,似乎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隻有沈玉潇仍是一頭霧水,怔怔地望着這兩個不知從哪兒冒出現的孩子,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轉向鐘子殊,指着兩個孩子問道:“他們是?”
鐘子殊眼都不擡,淡定的回答:“人。”
這回答讓沈玉潇一時語塞,随後搖頭失笑,懶得再問他,轉而仔細打量起那兩個孩子。
雖然衣衫褴褛,卻洗得幹幹淨淨,兩張小臉都生得白淨如玉,眉清目秀,倒真像是兩個神仙座下的仙童。
茶已經泡好了,年長的小童翻過一隻茶杯,謹慎的斟至七分滿,随後雙手捧住杯壁,小心翼翼的遞向鐘子殊:“先生,請用茶。”
鐘子殊沒有看他,修長的手指朝沈玉潇方向輕輕一點。
小童瞬間領會,轉過身去,将那杯茶恭恭敬敬的遞給沈玉潇:“公子,請用茶。”
“叫三殿下。”鐘子殊糾正。
“殿……殿下?”小童聞言渾身一顫,滾燙的茶湯濺落在手背上也絲毫不顧,慌忙就要跪下磕頭。
沈玉潇眼疾手快,左手穩穩接過茶杯,右手已托住小童的手臂,輕笑着道:“不必拘禮,我與你家先生是至交,在這竹屋中,隻當我是個蹭茶喝的閑人便好。”
可小童仍後退半步,雙手交疊置于額前,規規矩矩的向他作揖:“殿下寬厚,可即便如此,您于我們亦是長輩,我們不敢無禮。”
好聰明的小子!
沈玉潇的眼裡閃過一絲意外與贊賞,目光追随着兩個小童退下的背影,久久都不曾收回。
“殿下。”鐘子殊輕聲提醒:“茶要涼了。”
沈玉潇這才收回目光,含笑看他,挑了下眉毛:“我可記得某人曾信誓旦旦的說,這輩子都不收徒弟。”
鐘子殊點點頭:“是我說的。”
沈玉潇又問:“那又是何時收來了這兩個孩子?”
“算起來也有兩個月了。”鐘子殊不緊不慢地回答,卻仍未解釋這兩個孩子的來曆。
沈玉潇望着竹屋内仍在打掃忙碌的兩個身影,稱贊道:“看起來挺機靈的。”
鐘子殊放下茶杯,淡淡的道:“大的那個還算機靈,小的卻是個悶葫蘆。”
沈玉潇忍不住笑道:“攤上你這樣刻薄的師父,也真真是難為了他們。”
“我不是他們的師父。”鐘子殊冷聲道。
沈玉潇聞言一愣,見他不再往下說了,不禁“啧”了一聲:“你這人,說話總愛說半截,真不愧是……”
話未說完,鐘子殊突然一個眼刀甩了過來,沈玉潇慌忙閉嘴,讨好的朝他笑笑。
“說下去。”鐘子殊挑挑眉毛:“真不愧是什麼?”
“啧!真不愧是個算命的!”沈玉潇笑笑,直接了當的問他:“那兩個孩子到底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