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稻穗是哪來的?”
拂曉跑太急,刹住腳時,兩人距離已極近。
盡管拂曉上一次洗澡是四天前的事,但美人哪怕不洗澡也還是美人,驚人的美貌近距離沖擊,少年有一瞬目眩神迷,下意識後退半步。
拉開距離,從美貌中回神,植的腦子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驚喜道:“這是吾自己種的,你要換嗎?吾跟你說,這些稻做種,種出來的稻會一樣飽滿,至少一半會很飽滿。”
隻有一半飽滿,那也很厲害了,拂曉道:“那收上來的飽滿稻再做種子,會有多少是飽滿的?”
賣青金石的攤主替植答道:“一粒都不會有。”
植小小聲道:“還是有可能出現飽滿稻的,而且繼續種下去,飽滿稻也會增加。”
攤主繼續道:“是啊,這一次飽滿稻很多,下次一個都沒有,下下次大概是沒有的,下下下次....”
攤主每說一句,植的腦袋便低垂一分。
拂曉看着攤主臉上的揶揄,問:“你倆一個部落的?這麼熟?”
連别人種稻成果如何都知道。
攤主搖頭。“不是一個部落,但吾們是鄰居,他在吾們那一帶很有名。”
為什麼出名,攤主沒說,但拂曉不難猜到。
拂曉問植:“你怎麼種出這樣飽滿的稻的?”
植愣了下,回答:“吾從野外找了野稻,和部落裡的稻種在一起,收上來的稻挑選飽滿的做種子種下,再長出來的稻便有可能出現這樣的飽滿稻。”
拂曉舉一反三道:“聽起來有點像不同部落定期換親,幼崽更容易成活,而長久不換親的部落,幼崽更容易夭折。”
植忙不疊點頭。“對,就是這樣。”
“那你是怎麼想到将野稻和部落稻種一起的?”
“吾有次在部落遷徙時發現了特别飽滿的稻,觀察周圍後發現那裡的稻部落遷徙前掉落的稻,也有野稻。”
拂曉側目:“你還能區分野稻和部落稻?”
原諒她眼瞎,野稻和部落稻長得真看不出區别。
哦,也不是完全沒區别,部落稻的稻子會在穗上挂的久一些,而野稻的稻子是一成熟就掉地上,但這種區别方式有等于沒有。
植點頭。“能,雖然長得很像,但部落稻和野稻在一些細節上是不同的,比如部落稻的芒要鈍一些。”
你一定被稻芒紮過很多次,拂曉心說,嘴上卻是道:“你很細心。”
植露出羞澀的笑。“你要換稻嗎?隻要五張兔皮就可以換。”
拂曉道:“吾不想換稻,吾想換你。”
植錯愕的看着拂曉。
“你願意跟吾去吾的部落嗎?如果吾要跟你的部落換你,需要用什麼換?”拂曉眉宇間有些發愁。
部落之間交換族人都是以人換人,但她隻想将植帶回去,并不想離開淇陽。
一起來換鹽的人倒是做好了被換走的準備,大家都是頂尖的采集者或狩獵者,甚至兩者都頂尖,不論在哪個部落都能過得更好,甚至去了别的部落能過得更好。尤其是男性族人,去了另一個部落,往往會成為該部落大部分甚至全部成年女人的求歡對像。
盡管不明白原因,但部落存在的時間久了,人們也發現,部落中人與外來者生得崽更健康也更容易成活。但外來女人再怎麼能生也就生那麼幾個(淇陽部女人的最高生育記錄是生了二十三個),外來男人就不同了,他一個人能與整個部落的女人生崽。
但部落們很快發現,交換族人時,若換女人,需要換很多才能達到換一兩個男人的效果,而前者快趕上搬家了,出于節儉與省事考慮,部落換親,普遍換的男性。
一起來換鹽的人,尤其是男性,很樂意換去其它部落,但不會願意自己的交換對像是植這種弱雞。
吾這麼強,你就算交換也該換一個和吾一樣強的。
植看着拂曉,道:“吾叫植。”
拂曉自吾介紹道:“吾叫拂曉,日将出時的拂曉。”
“拂曉真的想讓吾同你一起走?”
拂曉點頭。“當然。”
“那不需要換人。”植道。“吾去跟母象說一聲就行。”
象,按着傳統,顧名思義,這人成年時獵到了一頭象。
拂曉瞬間理解植這麼孱弱卻為何能反常識的活下來。
植将自己的稻穗收拾了下,帶着拂曉去找母象。
母象正在與鹽池部的人說話,見植尋來,一臉無奈的歎氣。“你又被人欺負了?把他的名字報給吾,若是稚童就等回部落了,吾讓你妹妹幫你打回去,吾一個大人欺負稚童不好。”
妹妹出生前沒見你覺得教訓那些稚童有什麼不好,植解釋道:“吾沒被人欺負,吾遇到了拂曉,她想帶吾走,吾來找你說一聲。”
母象側目,下意識打量了一番兒子,确定自己沒看花眼,弱雞兒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孱弱,隻是心情很好,很少看到他心情這麼好。
既然兒子還是這副模樣,那想帶她走的人是怎麼想的?
雖然她這次帶着兒子出來确實有想碰運氣,看有沒有部落願意接納他的打算,但真的如願以償,卻無法理解。
母象不由打量起拂曉,很美麗,除了弱雞兒子,她還沒見誰能生得如此美麗,但與弱雞兒子不同,這位美人不僅美,還很強大,眼神清明,也不是個傻的。
母象打量拂曉時,拂曉也在打量母象。
植是頭生四角的夫諸,母象卻不是,是生有六臂的天吳,但這也不奇怪,夫諸與天吳雜處,夫諸生出天吳,天吳生出夫諸都是很常見的事。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母象每條手臂都有着流暢且發達的肌肉,無怪乎是成年時能獵象的女人。
但少年時再強大,如今也已是老妪,再過幾年就會歸于塵土,而那時,植将失去庇護。
不是每個人都跟獻的妹妹屏翳一樣願意庇護如今孱弱且會一直孱弱的血親。
植壓抑着激動的情緒道:“拂曉很喜歡吾種的稻。”
拂曉點頭。“植種的稻很好,他種稻的想法吾也覺得很好。”
母象道:“這樣啊,吾還以為你是被他的美貌吸引了。”
拂曉莞爾。“美貌不能吃不能穿,再吸引吾,吾也不可能因此想帶他回去。”
“可你要知道,植從小種稻,始終沒能持續種出飽滿稻。”
“那是時間太短了。”拂曉理直氣壯道。“隻要時間夠長,吾相信,一定能找到種出飽滿稻的關鍵。”
就算她這一代人做不到,問題也不大。
那不是還有獻嗎?
雖然不知道那家夥到底能活多久,但五十多個春秋還是小豆丁,目測再活五百個春天很有希望。
五百個春秋砸進去,就不信研究不出想要的成果。
就算獻運氣不好夭折了,那就教導部落裡的幼崽。
或許會繼續走這條路的幼崽很少,但隻要教得幼崽夠多,就一定會有選擇繼續研究的,一代又一代,同樣能砸進去千百個春秋。
母象看着認真的拂曉,沉思良久,道:“吾相信你,我便将植交給汝,望你善待他。”
拂曉開心道:“請您放心,吾一定會給植最好的種稻條件。”
與母象談妥了植的歸宿,拂曉問起這裡什麼情況,怎麼這麼多人。
至少五十多人聚在這裡,但這裡也沒誰在擺攤。
*
見到跟着拂曉回來的植時,獻眼睛一亮,好美的美人。
但很快就看到了旁邊的另一個熟悉的美人,獻的臉色立刻晴轉陰。
“诶喲,這是被美色迷得走失,才找到回來的路?”
拂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吾并非有意,實是有事耽擱了。”
“什麼大事竟能讓汝耽誤到最後一個回來?”
拂曉将植拉到身邊。“看,吾帶回了什麼。”
獻答:“很美的美人。”
公仲麋道:“汝帶回個這麼孱弱的人做什麼?别告訴我們,汝又惜弱了。”
上次是稚童,這次是殘廢,下次是什麼?
雖然每個部落都不介意多一張嘴,但不介意多一張嘴不等于什麼嘴都可以。
拂曉:“這次不是惜弱....”
獻怒:“什麼惜弱?吾哪弱了?汝飛得有吾高,看得有吾遠?”
公仲麋趕緊告饒。“吾沒說獻,獻最厲害,吾說的是那人。”
“植不是弱者。”拂曉糾正道。“他是與吾等方向不同的強者,不信汝等可以看這個。”
拂曉從植身上取下背着的柳條筐,給衆人看柳條筐裡的稻穗。
或顆顆飽滿或多穗的稻穗能讓拂曉側目,自然也能讓衆人側目。
拂曉道:“這是植種的,雖然如今還不夠穩定,不能每代都如此,但隻要一直種下去,終有一日能讓稻穗代代顆顆飽滿。”
公仲麋聞言突然覺得植也沒那麼殘疾可憎了:“若如此,他倒也有可取之處。”
“是的。”拂曉将柳條筐還給植,為植介紹了衆人。“這是吾女獻,獻,别噘嘴了,看吾給汝帶了什麼?”
拂曉取出青金石。“與汝羽毛顔色一樣的石頭,是不是很漂亮?”
獻眉開眼笑的收下青金石。“漂亮。”
見獻原諒了自己,拂曉繼續為植介紹。
“這是公仲麋,這是女....”
一口氣記住十個人的容貌與名字顯然不現實,至少對植不現實,他能記住每一株稻穗的差異,但短時間記住十個人的容貌與對應的名字不行,植隻能對每個人都露出笑容。
介紹完了,拂曉繼續道:“還有一件事不知汝等可有聽說,鹽池部周圍來了一頭蜥腳恐龍。”
公仲麋道:“聽說了,鹽池部在找人獵殺它,若能獵殺成功,願意給予每個人一罐好鹽。”
拂曉點頭。“吾會去參加,汝等如何想?”
一罐好鹽的誘惑力太大,沒人能拒絕,衆人皆表示自己要去,但不可能真的所有人都去。獵殺蜥腳恐龍太危險,去了說不定就回不來了,因此必須有人活着将換到的鹽帶回淇陽。
拂曉道:“既然都想去,那便抽草根。”
獻舉手道:“吾不抽,吾必須去。”
拂曉問:“這不合傳統。”雖然吾本來就沒打算讓汝抽草根參與這事。
獻解釋道:“吾會飛,一定能活着回來,且吾能在高空向巨獸的頭投擲武器。”
拂曉立刻被說服。“既如此,獻不必抽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