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後睡了一覺,再醒來時身體身體完全恢複,獻立刻抱起身邊躺着的霄離開屋舍飛起。
霄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獻的臉,準備再睡會,眼角餘光卻看到與視野平齊的屋頂,腦子立刻清醒,看向獻。
獻笑問:“飛高高的感覺如何?”
霄答:“吾非幼崽。”
獻笑道:“诶,沒人說大人不能玩飛高高,要不要再飛高些?”
霄猶豫一息,點頭。“要!”
獻抱着霄,羽翼扇得更快,越飛越高,高到霄往下看一眼都感覺頭暈後,霄便不再往下看聚落,開始眺望四方,發現從足夠的高度往下看,岱山與海宛若一副山水畫,美得勾魂奪魄。
飛到三百個拂曉的高度時,霄驚訝的發現,大地如畫,日旸之地是這幅畫刺進海中的一隻觸角。
飛到四百個拂曉的高度時,羽翼的扇動越來越緩慢,獻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雖然還想飛得更高一些,但霄還是理智道:“夠了,下去吧,吾不想與汝變肉醬。”
獻扇動羽翼,圍繞着聚落一圈圈盤桓滑翔降低高度,最終平安着陸。
一着陸,獻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身大汗,喘得不行。
霄趕緊去疱房弄了一碗蜜水,再找了找,起得太早,聚落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食物,隻有昨日吃剩的黍粥,霄也拿上一罐。
獻小口小口的将蜜水飲盡,緩過氣,但昨日吃的食物也消耗一空。“吾餓。”
“有。”霄将盛着黍粥的陶罐與箸遞給獻。“吾喂汝還是汝自己吃?”
獻接過箸。“吾拿得動。”
同南方的貿易航道已經打通,足以滿足日旸之地當下的需求,北方能南遷的人群皆已遷徙,日旸之地的需求暫時不會有爆發性增長,遂不再組織船隊繼續探索,而是有條不紊的進入發展期,生活簡單且規律。
春秋兩季專注魚汛,夏季時專注産鹽,冬季時将人力分成四份,一份前往遠海捕魚,一份前往大平原伐木,利用沇水将木材運輸到下遊的日旸之地用于造船,一份産鹽。
同大河上遊的鹽舟往來也不再是日旸之地逆流而上,而是變成規律的夏季時大河上遊部落群的船隊順風順流而下,冬季時日旸之地的船隊順風逆流而上,由兩頭出力,将運力做到最大。
但也因為往來的規模擴大,海邊部落的場地便不夠用了。
海邊雖然方便,但海邊經常受到海侵影響,部落小,發生海侵也簡單,抱起家畜爬山上等海侵退了再回來,可如今的倉廪與家畜越來越多,再來一次海侵損失就很大。
部落衆人商議後,決定給部落換個地方,不能離海太遠,但也不能每天與海侵接觸。
最終選定沇水下遊十條入海支流中最寬闊的一條入海的土地,這片土地是最近二十幾個春秋沇水泥沙沖刷出來新土地,因為是剛沖刷出來的,流水沖刷的時間不夠久,土地還是鹹的,無法耕作,沒有人遷徙至此。
而此地位置既可以往來大河上遊部落群與日旸之地南北,春季時也方便同海裡的鲛人交換海貝,又會在未來随着沇水泥沙沖刷離海洋越來越遠,安全保障随時間流逝而增加,即便是當下也可以通過效仿湟水下遊的部落用草和泥做磚修建堤壩緩解。
選好地,部落便在五個春秋的時間裡将家當與人口分批遷徙過去,營建起屋舍與倉廪,修建堤壩。
将最後一批家當與人口遷徙時,獻不舍的同紅山的桑樹道别。
養了這麼多春秋,這株桑樹終于不是要死不活的模樣,但别的桑樹會滿樹結桑葚供人食用,這株桑樹結的桑樹加起來還沒一籃,吃起來也沒有岱輿時吃的桑葚甘甜管飽。
想了想,獻還是不死心,從桑樹上折下一捆枝條。
霄見了,不由道:“這株桑樹不結什麼果,汝折枝亦無益。”
獻看了眼桑樹上栖息的蠶。“雖然不結果,但可以喂蠶,吾看蠶蟲挺喜歡吃它的葉子。”
但日旸之地不缺桑樹,從确定蠶可以在日旸之地生存後,日旸之地的部落便更加努力的在部落周圍的土地種植桑樹,每個春季都會折下無數桑樹枝條插到泥土裡擴大桑林面積。桑樹葉供蠶食用,桑葚曬幹再加工成醬同海裡的鲛人換做信物的寶貝與做蚌刀蚌鐮的大貝。
霄想了想,沒将這些話說出口。
且不說能不能種活,就算能活,獻這一捆枝條也占不了土壤。
告别桑樹,回到新部落,獻在部落中間空地旁堆出的土壤裡種下一根桑樹枝條,其它枝條則種到更上遊的地方。
遷徙落幕,部落開始考慮另一件事。
根據獻與霄的計算,岱輿的入口将在下個冬季經過墜星海。
盡管已過去十七個春秋,但日旸之地老一輩的人記得對獻當初帶回的果子滋味,那真是世間無上的美味,若能再吃一口,縱死也無憾。
為了再吃一口果子,日旸之地諸部齊心協力組織起一隻船隊,力圖岱輿入口打開時可以帶回更多果子,為此不惜從遠海捕魚船隊中分出一部分船給這隻尋岱輿船隊。
計算出的時間與地點不夠精确,都隻是一個範圍,前者是十天範圍,地點更是一大片海域,為防萬一,獻提前二十日帶着船隊出發,将舟船撒得墜星海到處是,這麼多舟船,就算瞎貓碰上死耗子也該有幾條碰上吧?
然,船隊在海上吹了三十日的冷風也沒見到岱輿入口,魚汛受到的影響也沒得到彌補。
獻心情甚為低落,飯都吃不下了。
獻忍不住問自己:“光焰是否不喜歡人至岱輿?”
霄敲了敲獻的腦袋。“她若是不喜歡人至岱輿,怎會救下汝?且熱情招待汝?說不定祂隻是不喜歡人多。”
獻猶豫了會,道:“那下次吾少帶些人試試。”
見獻眉頭舒展,霄将黍粥遞給獻。“既然想開了,便吃飯,不然入口下次到來時汝先餓死人就太慘了。”
獻接過粥吃了起來,加了大量貝類的黍粥煮得甚為鮮美,剝兩枚貝吃貝肉喝一口粥,鮮上加鮮。
因為心情低落兩天沒好好吃東西的獻一口氣幹掉五碗黍粥,一大盆貝殼。
霄見此松了口氣,能吃就好。
然,獻恢複的好胃口沒多久便再次受到影響。
出海尋岱輿卻一無所獲受到打擊的不止獻,而是每一個曾吃過果子品嘗過那人間不可能有之美味的人。
大部分人受到打擊後隻是如獻一般心情低落吃不下東西,但也有個别整出了别的花活。
祭祀。
光焰雖然說祂自己不是神,但在凡人看來,祂與神并無區别,都是超出自己想像的超自然存在。
既然是位于第一等級的超自然存在,那祭祀也是應該的。
凡人恐懼位于世界第一等級的超自然存在,但超自然存在太強大了,即便恐懼,凡人也隻能在它們的偉力下瑟瑟發抖,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力。
既然無法反抗,那就隻能舔,祭祀便是凡人舔衆神的方式。
讓獻胃口受到影響的是,祭祀中出現了活人。
祭祀用香草、香木、禽畜、谷物都是很尋常的事,甚至針對衆神與死者的喜好不同,祭祀不同的神與死者時祭品都有差異,比如對死者屏翳的祭祀永遠是一隻雞,但不論是祭祀那個神或死者都沒有活人。
這年頭每一分人力都極珍貴,拿活人來搞祭祀,奢侈得逆天,即便舉行祭祀的人是用自己做祭品也很逆天。
母鯉及時發現不對,将舉行祭祀的人拖了出來,但人還是被火灼傷,傷口發炎死去。
母鯉氣得好懸沒吐血。
部落每一個人都是集體的财産,包括生命,沒有任何人有權力殺死自己的生命,這種行為無疑是對部落傳統規則的踐踏,是破壞部落的集體财産。
獻收到消息趕來時,母鯉正在收拾死者。
雖然人死了,就算鞭屍死者也不會痛,但隻要有心,總能找到懲罰的辦法。
死者的屍體不允許葬在集體墓地,扔到野外喂野獸,腦袋單獨摘下來,剔去皮肉組織,骨頭挂屋檐下當裝飾。
死者的名字抹去,從今以後對死者舉行的所有祭祀都不能有這個人。
沒有祭祀,死者永遠不能再回到部落,與生者共享食物,永遠淪為孤魂野鬼。
獻與部落衆人安靜如雞的看着母鯉火冒三丈的給死者捯饬死後大禮包,直到母鯉捯饬完大禮包,火氣發得差不多獻才開口。
“汝這些懲罰很好,吾打算告訴其它部落,讓其它部落也照此處理。”
母鯉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再次蹿高。“還有其它部落也發生了這事?”
獻搖頭。“暫時沒有,但消息傳開後就怕有人學。”
“汝的擔心不無道理。”母鯉歎道。“以後莫再尋岱輿。”
獻疑惑的看着母鯉。“汝不懷念果子?”
母鯉神色更複雜:“吾懷念,但吾知道,那不是如今的吾等該品嘗的東西,它太好了,好得嘗過後,終生無法忘卻。”
獻不解:“品嘗美好的事物不好嗎?”
母鯉點頭。“不好,人世太苦,嘗過那樣美好的食物,如何吃得下人世的苦?一直吃苦看不到品嘗甘美的希望并不痛苦,隻是麻木,但品嘗過極緻的甘美後再讓人繼續吃苦,人便再找不到原本的麻木了。”
獻想了想,道:“但隻有麻木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刹那的甘美固然痛苦,但人會知道,世間竟有如此甘美,見過美好才能追逐美好,若沒見過美好,便是想追逐美好都不知道美好是什麼樣子。”
母鯉一指屋檐下挂着的人頭:“刹那的甘美帶來了以人為祭,汝直到他是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的?”
“他說,既然人是最珍貴的事物,神給予的果子那般甘美,人當以最珍貴的事物祭祀神才能表達對神的敬意。若刹那的甘美再臨,汝猜這樣的事可會再發生?死得人多了,族群何以延續?”
獻不以為然:“那是他腦殼有問題,喜愛甘美,便該追逐甘美,可以追逐岱輿,也可以種植出同樣的作物,哪有做如此荒謬之舉的。”
母鯉氣樂了。“追逐岱輿?岱輿十七個春秋才來第二次,人生有多少十七個春秋?吾知汝有,但别人沒有,汝有這樣的耐心,旁人卻是沒有的。而種植同樣的作物,汝種出了什麼?”
“今日種不出不代表明日種不出。”獻目光堅毅。“吾問過光焰,祂說祂種的植物并非自然,是祂自己培育的。”
母鯉側目。“汝想以人之身做神之舉?”
獻反問:“不可以?”
母鯉答:“可以,願汝得償所願,但這不适合大部分人。汝可以再尋岱輿,但不可再組織船隊。”
獻沒意見,這次出海尋待遇影響到冬季生産,她已經很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