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吾居淇水,作曆,一月二十八日,一歲十三月。
——節選自《風神》恒吾篇。
大河夏汛将至時,部落再次開始圍獵,這一次需要比往年狩獵更多的獵物滿足恒吾對婦們飲食從結構到分量的調整,為此,整個部落除了老人、孕婦與幼崽全部出動,本來想借留守而留在部落裡繼續鑿石頭的恒吾也隻能跟着出門。
遼闊廣袤的平原森林中多支麋群驅趕向同一個方向,如此多的麋群,驅趕途中很難不發生意外,不時有試圖沖出驅趕與包圍的麋被獵殺,見血,瞧得天上飛的獻眉頭一皺再皺。
這情況太容易吸引來掠食猛獸。
獻拿起骨笛吹奏起來,用笛聲催促與指示衆人加快進度,必須趁着掠食猛獸還沒被吸引過來完成圍獵。
嗷嗚.....
獻眺望,看到一群狼,臉立時青了,怕什麼來什麼。
吹奏骨笛。
有很多猛獸。
恒吾拿出一支骨笛吹出特定的音符,很快有四人從圍獵隊伍中脫出,與恒吾一同迎向狼群。
獻繼續指揮衆人圍獵麋群,順利将麋群趕入一片山谷。
長矛一根又一根自投矛器中投射而出,如雨落入麋群,山谷中很快化為一片血色地獄。
完成狩獵,獻立刻落地點了一隊人去支援恒吾,餘下的人負責将獵殺的麋群放到牛背與原木車上帶回部落。
尋到恒吾時,地上有五具狼并三隻鬣狗的屍體,五個人人人帶傷,恒吾尤其慘烈,手臂上鮮血長流,從腳邊鬣狗屍體嘴裡的肉不難看出發生了什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盡管這個時代還沒這句諺語,但獻無師自通的理解了眼前的混亂。
見獻帶人趕到,智商不差的狼與鬣狗知道沒有希望了,毫不猶豫退去。
獻:“....”跑得真快。
盡管不甘,但獻也沒追,跑去活着的三人身邊,掏出一罐出門時帶的傷藥。
恒吾道:“給她們倆用,吾的傷口太大,沒用。”
獻也知道,傷口太大了,又是被鬣狗咬的,傷口必定發炎。“柳枝燒水也沒用?”
“沒用。”
獻将藥交給跟着自己一起來的一名女人,讓對方給傷者上藥,自己不死心的檢查恒吾的傷口,檢查後懸着的心徹底死了。
深呼吸後獻拿出布條。“先止血....”說不定恒吾就命硬呢。
恒吾攔住獻:“隻是止血不夠,吾需要火。”
獻愣住。
恒吾嚴肅道:“吾不想死,吾想活下去。”
“好。”
獻立刻讓正在處理野獸屍體的人騰出一個去生火,自己用布條将恒吾的血管紮住止血,再用扶桑木盂盛水清洗傷口。
血管止住傷口清潔完畢火還沒燒起來,獻幹脆推開正在生火的男人,自己拿過燧石敲擊。
片刻之後火星迸出,枯枝落葉堆的篝火點燃,獻很快從篝火中挑選出一根大小合适的樹枝,惶然的看向恒吾。
真的要這樣嗎?
真的有用嗎?
恒吾道:“不如此,吾必死。”
賭一把,可能死也可能不死。
獻将樹枝遞給恒吾。
恒吾接過樹枝,看向自己左臂上的傷口,合眼,深呼吸。
須臾,恒吾睜開眼,右手向下,肉類燒熟的香氣在森林中迅速蔓延。
恒吾汗出如漿,整個身體抽搐顫抖。
獻一把抱住恒吾,固定住恒吾除去右臂以外的肢體,避免恒吾傷到自己。
恒吾迅速挪開火焰,趁熱打鐵換了個位置燒第二下,看得衆人瞠目結舌。
第一下燒得有點焦,第二下有了經驗,燒得正好,第三下、第四下....傷口在烈焰下徹底封住。
恒吾一把扔掉樹枝。“上藥。”
其他人趕緊将藥罐遞來,獻從藥罐裡挖出藥糊給恒吾敷藥、包紮。
傷口處理好,手持燃燒樹枝的恒吾看向另外四人,四人見狀連滾帶爬遠離恒吾。
恒吾見狀将樹枝扔回篝火中。
多收集點實驗案例真難。
不願意就算了,傷口不大,柳枝燒水也夠用。
圍獵成功,将獵物帶回部落裡加工,剝皮、肢解、剔骨。
大部分肉和骨頭放進儲冰的窖穴,隻留下足夠衆人吃一日的分量,一部分放入陶器中烹煮,一部分放到篝火上燒烤。
等待肉燒熟時,部落中的大人與幼崽們在平時曬谷的空地上載歌載舞,不想動彈或不能動彈的則或吹奏骨笛或擊鼓或彈奏弓琴。
獻拿着一張弓撥弦,恒吾一條胳膊不能動,便拿了一隻鼓敲擊。
為了展示自身肢體的美好,這個時代的舞蹈皆是大動作的激烈舞蹈,體力消耗很激烈,若一邊跳一邊唱就更消耗體力了。
初時有一百八十多人在跳,不一會便陸續有幼崽大汗淋漓的退出,跑到邊上坐着唱歌。
一頓飯的時間後,場上還在跳的隻餘六十幾人,有的隻跳不唱,有的邊跳邊唱。
又一頓飯時間,一直在跳的人隻剩下十幾個,但一部分休息好了的人陸續返場。
獻彈奏弓琴也膩了,随手将弓琴扔給一個退下來的女人,自己跳着舞進入中間的圈。
恒吾看着場中跳舞的人群,夏日炎熱,衆人都穿得很少,甚至不穿,激烈的舞蹈下每個人皮膚上都沁滿稻米大的汗水,汗水在被一層薄薄脂肪(大多是女人)包裹的肌肉上流淌,充分展示出舞者的健康與強壯。
恒吾遺憾的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手臂受傷就是這點不好,這麼熱鬧的慶賀日子無法盡興,若她上場,不僅能跳得比所有人都好看,還能跳到最後将所有人都跳趴下。
盡管不是最早開始跳的人,但恒吾無法跳舞,獻直到将所有人都跳得下去休息過一輪獻才盡興而歸,在恒吾身邊坐下。
肉早已炖熟,恒吾正在續碗,見獻回來,順手給她遞了一碗肉湯解渴。
獻将肉湯一飲而盡,拿起用葫蘆做的另一隻瓢舀肉,一邊舀肉一邊道:“可惜汝不能跳,不然一定是最好看的。”
恒吾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
沒有人比她更美更強壯,也沒有人比她跳得更好看更有音樂節奏。
恒吾的傷口奇迹般的在傷口最容易發炎的盛夏時節都沒有發炎,但傷得太重,少則百日多則兩百日不能自如活動,隻能留守聚落,這也正如她意,每日指揮幼崽們鑿石——本來想繼續自己鑿刻,但一隻手太不方便,且自己還要兼顧婦們的飲食,分身乏術,又見幼崽們有大把空閑時間,遂以傳授知識的名義驅使之。
有了幼崽們幫忙,鑿石速度大增,到冬季時,所有石刻鑿成,獻從第一件看到最後一件。
比起前一百日向不可名狀方向狂奔,後面的胚胎愈發類人。
第一百一十日左右的胚胎,身上大大小小的眼睛終于眼睑閉合,瞧着不那麼慎人了。
第一百二十日左右的胚胎,會有胎動了(别問恒吾怎麼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日左右的胚胎,脂肪開始積累,隻不過是褐色的。
第一百五十日左右的胚胎,皮膚半透明,可見血管,觸手、尾巴、爪子、鱗片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零件開始消退。
第一百六十日左右的胚胎,長到比手掌長(約十五厘米),出現胎脂。
第一百七十日左右,胎兒長到比人頭更大(約二十五厘米),毛發、眉毛開始生長,多餘的眼睛開始消退,越來越類人。
第一百八十日左右,胎兒可抓握。
第一百九十日左右,胎兒肺内肺泡開始形成。
第兩百日,胎兒長了約一截手指的長度(約二十八厘米)。
第二百一十日,胎兒肺部分泌恒吾不認識的物質。
二百二十日,胎兒大腦變得更複雜。
二百三十日,胎兒進一步生長(約三十七厘米)。
二百四十日,胎兒會對疼痛做出反應。
二百六十日,胎兒可能轉為頭朝下,指甲長至指尖,胎毛開始脫落。
二百六十五日,胎兒活動減少,疑似空間限制。
二百七十日,胎兒腎髒發育完全。
二百八十日,胎位固定,準備分娩,胎脂大部分脫落堆積在腸道。
二百九十日,胎兒身長約大崽一步(約五十厘米),剖出來的胎兒有一定概率能存活。
三百日,胎盤開始老化。
三百一十日,婦到這個時間就算沒分娩也快了,恒吾直接雕了兩個嬰兒。
手臂傷勢已完全愈合的恒吾站在滿地石雕中問獻:“感覺如何?”
獻答:“不可名狀之物蛻變成了人。”
生育是神聖的,幼崽是珍貴的,胚胎也很重要,但這一地石雕比起神聖感,隻給人不可名狀的詭異感。
恒吾也不是沒剖過其它動物的胚胎,但真的,沒有任何動物的胚胎似人類這般詭異。
哦,對了,自己看到的不可名狀還不是全部,至少這些幼崽是沒有翅膀的,而當初光焰給她看的,屬于她的胚胎蛻變圖影中,她的身體裡有一個器官并未在蛻變過程中消失,因此她的不可名狀除了眼睛、觸手、尾巴等,還有羽翼。
恒吾從身後取出一個拳頭大的石雕。“比起汝,吾覺得這些還是很類人。”
獻神色莫名的看着恒吾手裡的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