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湘沒什麼正形,找來的律師朋友看起來倒還是挺正經的。聽說是小戴老師的朋友遇到麻煩,她那無處安放的精力和熱心腸又有了用武之地,不知道從哪扒拉出來一位好朋友。
熱搜的第二天晚上,戴維破天荒地請了客,帶上路川,邀請郭湘和她朋友一起去家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坐坐。要不是有事相求,一提到請客,他頭上的錢緊箍就嗡嗡作響。過去幾年的工作生涯裡,戴維的身邊隻有學生、同事、領導,不會出現需要請人吃飯的關系。
郭湘興奮像春遊似的。“我還沒在這種地方吃過炒花蛤呢!”
“……實在不好意思,能力有限,受不住去什麼五星級餐廳。”戴維抿着嘴巴,又補充一句,“但是律師咨詢費我會正常付的,這個你放心。”
郭湘:“沒事,這是我閨蜜,就娛樂圈這些鬧套的事她經手的多了,是吧姜大律師?”
那位閨蜜禮貌地微笑一下,然後直入正題。
“你說公司發了律師函,索賠一百萬?”
戴維偏過頭,看着路川乖乖地把兩手交疊搭在桌邊,像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小學生。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快。”
一個無人在意的無名小卒在熱搜最底下锲而不舍挂了兩天,顯然是有人運作,但又不舍得花那麼多錢運作。但是律師函發的這麼迅速,大概是早就有了這麼一套應對方案。流水線式簽演員的娛樂公司是這樣的,簽合同的那一瞬間,後邊的坑就早已挖好了,一旦找到一個可能要錢的口子,立刻開始埋。
她望着這個憂心忡忡的小演員,也毫不避諱地把這些事實陳述了一遍。果然,掉坑裡的兔子臉色更差了。
“不過這也好說,你别擔心。我們的建議一般是先收集好公司散養不履行職責的相關證據,以及質證公司所謂的損失的證據,萬一真打官司也用得上。如果有可能,最好提供一些自己即使接私活,也僅僅隻能勉強維持溫飽的生活困難證明,來主張自己并非原則性違約的過錯。”
她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演員,雖然的确不如之前來咨詢的一些藝人看着光鮮亮麗,但也不算窮得叮當響,不知道這些藝人到底把多少錢算作貧困,卡裡隻剩幾百萬的那種?
路遂川卻大手一揮,“這個沒問題,我每個月花呗還欠着不少,都靠二手網站上賣東西才還得上,現在吃飯主要都是小戴老師付錢呢,真要說金主,也就隻有小戴老師能算半個。”
“……”那可能是挺貧困的。
“不過,”路遂川剛擡起的筷子又放下來,“如果真打官司,就算我赢了,名聲也是壞了,之後可能也沒劇組願意用我,也沒有公司敢簽我了。”
“不會的弟弟,這種事你們圈裡不是多的是嘛,偶爾有負面新聞也很正常呀!……哎,不過你這麼謹慎,很有職業道德,是好事!這就是‘新人美’嘛?希望你能保持住,我看好你!”
郭湘沾了一嘴辣油,如果不是她手腕上那兩副金燦燦的镯子,還以為從來沒吃過什麼好東西。
這倆大手镯,放蘭州牛肉面裡粗細至少是個三棱子。戴維突然覺得炒花蛤不香了。
“輿論的事倒沒什麼特别好的辦法。除非,”姜律目光一亮,“咱們再順勢造幾個别的謠,把這個詞條搞成一團亂,讓大家覺得這些都是離譜的謠言,自然就沒人關注了。”
“?從被動挨打變成主動求死,除了死得快點兒,有什麼區别嗎?”
郭湘又插嘴:“嗨呀,你看,現在這個詞條的意思是你傍大款理虧在先,所以公司要求解約賠償。但是空口無憑,傳聞誰都能說。我們就編一些更離譜的,先把水攪混,把事情鬧大,這樣藏在其中的真相也就不重要了嘛!咱們是先污染,後治理。不對,污染就是治理。”
路遂川張了張嘴,然後莫名用堅定的眼神看向戴維,“沒有真相,都是謠言。”
戴維被果汁嗆了個咳嗽。
“是,我知道。你趕緊吃吧。”
路遂川暫時不打算找工作,又有了律師給的定心丸,吃東西也幹脆百無禁忌放開了,回到家解開腰帶往沙發上就是一撲。
“好撐啊。下次你别帶我吃這麼重油重鹽的,又長胖又水腫。”
戴維把玄關撞歪了的架子重新擺了擺,冷笑道:“你那胃跟着你常年累月受苦,早就餓小了,撐死能吃幾兩。”
“對了,你上次煮的茶葉蛋好吃,還有嗎?明天當早飯。”
懂得主動要飯是孩子成長的表現,戴維在心底盤算了一下他有多久沒叫嚣着要吃那些水煮菜了。這麼一老吃,也不見胖,真是難養。
“雞蛋沒有了,想吃自己下。”
路遂川翻了個身坐起來。
“小戴老師,我發現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說話是真硬氣哈?又不是最開始坐我床上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的時候了。”
今天的路川也活潑伶俐得很,忘了昨天是怎麼蜷縮在卧室夾角裡哭被他撞個正着了。戴維中午回家,發現客廳裡餐廳椅子上都沒有人影,才貿然進了路川的卧室,一進去就看到一個淩亂的蓬蓬頭七手八腳地抓紙巾。湊過去蹲下來一看,眼皮都被眼淚泡發了。
戴維望着他,這會兒還能看出來一點哭完的痕迹,但是精神頭卻很飽滿,往沙發上一坐,小嘴叭叭的。
“你不就喜歡這樣的嗎?眼鏡,頭發,外表改造完了,現在開始改造内在了。”
戴維的口型卡在最後一個“了”字上,瞪大了眼睛,趕緊低下頭就要往卧室走。
自己一定是被路川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小兔崽子傳染了。
以前可沒這麼多話說。
怎麼腦子還就管不住這張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