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木頭村,已是半夜,沐桐仁冷着臉,抱手靠在村口李子樹邊,他一時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要大半夜來村口受凍。
哦不,隻有他一棵樹會受凍,另外這倆,都長着厚實溫暖的毛。
沐桐仁斂緊青衫,木靈精魄帶走半數修為以後,他這具身體竟變得無比孱弱,連深秋這點寒風也難以抵擋。
他連打四五個噴嚏,然後有顆毛茸茸的腦袋抵住了腰。
“師父,我身上暖和。”洛臨變回原身趴在地上。
沐桐仁厲聲喝道:“變回去,被凡人看見怎麼辦!”
洛臨歪着腦袋,擡起顫顫巍巍的貓爪,小聲嘟囔:“沒事的師父,他們看不見。”
沐桐仁低頭,瞥見洛臨擡起的爪子上勾着張隐息符,符文鍍着層月光,在微微發熱。
“這回下山,有些進步。”徒弟難得不讓師父操心,沐桐仁坦然靠進洛臨懷中,洛臨屈着腰,用四肢和脊背給沐桐仁做了一張虎皮靠椅,沐桐仁呼出的寒氣,沒一會就被山君溫熱的身體驅散。
被自家師父誇贊,洛臨身後不受控制的尾巴,愉悅地啪啪抽向沐桐仁的臉。
誇早了……
沐桐仁不得不把長蟲拽進手裡。
“……師父,别逆着摸,尾巴癢。”洛椅虎軀一震。
“為師還不能摸了?”江漓在側,沐桐仁難得端出師父架子,他總要恩威并施,維系自己殘餘的師父威嚴。
“可以摸,師父當然可以摸!隻要别把我捆成球,師父還能在我爪子上寫名字。”洛臨想到被沐桐仁當成洛球踹的那幾腳,耳朵立馬耷到腦後,虎臉也一并垮成年久失修的模樣。
一對八卦的狐狸耳貼了過來。
“老不正經的玩真刺激。”江漓給自己找了個石頭當石凳。
沐桐仁和洛臨都沒搭理他,沐桐仁正忙着把自己埋在溫暖的虎軀内,立着的虎毛微微紮臉,但有股太陽曬出的酥香。
長夜漫漫,過于寂寥,洛臨偏過腦袋,又不經意問道:“師父,蜃珠和窮奇有關嗎?”
“為師不知。”沐桐仁頓了頓,實際上,他也很想知道,區區一顆珠子,怎麼會和洛臨搭上關系。
洛臨又問:“那我是窮奇嗎?”
無論是認主的木镯,還是礙眼的臭狐狸,都喊自己窮奇,話本裡的窮奇,是吃人的兇獸,而師父,總怕自己吃人。
洛臨越發覺得,傳說中的兇獸,可能和自己淵源不淺,亦或者是……自己長得像那兇獸,師父,師父養着自己,卻一直在看别人。
“你終于發現了……為師梧桐林撿到你時,就知道你身負窮奇血脈。”沐桐仁不做隐瞞,他松開手上順滑的長尾,揉了揉虎椅的脊背,試圖安撫洛臨的慌亂,“怕什麼?為師又不會因為這個丢掉你,隻是有些感慨,你竟然才……不過也不晚。”
“那師父……您是不是養過其他窮奇?”猜測被進一步證實,洛臨垂下腦袋,看上去有些不開心。
“你當窮奇是地裡白菜,說養就養,為師上哪找第二隻?”沐桐仁将自己埋得更深,他遲緩地察覺喉間發苦,沐桐仁調整了一下坐姿,冷冷看向江漓的方向,“這狐狸滿嘴胡話,你要是被挑撥成功就别跟着為師回去了。”
洛臨豁然開朗。
對哦!他怎麼能被臭狐狸三言兩句就帶偏了思緒,若是師父真的還養了其他貓,師兄們恐怕活不到今天!
“狐狸果然狡猾!師父我以後都不偷懶了,遲早吞了這隻臭狐狸。”洛臨腦子裡,蓦地燒起一團熱火,沐桐仁欣慰地閉上眼。
江漓加入這場插科打诨,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嘴,夜很快過去,天亮了。
高昂的雞鳴聲此起彼伏。
江漓走在最前帶路,沐桐仁緊随其後,洛臨捂着腦袋感覺頭在發暈。
通向村内的小道上,覆着層薄薄的水霧,沐桐仁對水氣格外敏銳,他感覺晨起的空氣裡,帶着股海水的鹹濕。
果然是蜃珠作怪。
木頭村……恐是陷阱。
随着村落的深入,除了蜃珠的氣息外,沐桐仁還感應到自己的木靈精魄的氣息……沐桐仁伸手去拽洛臨手腕。
“跟緊為師。”
[哼,老木頭讓你跟你就跟,遲早被他賣了。]
洛臨如觸電般躲開了沐桐仁的手。
“怎麼了?”沐桐仁停下,擰着眉看向洛臨。
[嗤!裝模作樣。]
“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洛臨感覺自己背後涼飕飕,像被什麼鬼魂附身,洛臨主動抓上自家師父伸過來的手,耳邊的陰風和呓語倏然散去,他縮了縮肩膀,問道,“蜃珠是什麼東西,會說話嗎?”
“正常來說不會。”江漓也停下腳步,捂着牙慢騰騰解釋,“它就是顆能讓你看見想看的幻象的珠子,沒什麼大用,但凡間這顆,被魔氣侵染久了,可能生出了意識。”
“生出意識那又怎樣?”小小蜃珠,鲛人哭出來的東西而已,沐桐仁不把這等小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