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輕敵,我都不敢一個人闖堕魔蜃妖的幻境。”江漓搖開扇面,扇去清晨的薄霧,“蜃妖的幻境,本該讓你見到歡愉的情景,但它已入魔,魔最擅拿捏人心,它會把你困在最痛苦的回憶中虐殺,所以心性不堅者,便不宜踏入。”
洛臨絞盡腦汁,也沒想出自己有什麼痛苦的回憶,無非就是被師父關在屋外,他覺得自己陪着師父來收複蜃妖,最合适不過。
“若是記憶有損會怎樣?”沐桐仁不免擔心洛臨。
“那再好不過了,蜃妖感知不到你的記憶,自然沒辦法讓你身陷困境。”
三人腳下的小道漸漸被迷霧包圍,江漓的扇子再也扇不開霧氣,沐桐仁拽緊洛臨手臂,他盯着面前帶路的江漓,空閑的手中多了條藤鞭。
“所以你才引導蜃妖化成洛臨模樣,故意引誘我們師徒主動踏入蜃妖的幻境。”沐桐仁手中的藤鞭毫不客氣甩向迷霧間朦胧的紅衣,江漓的身影化做一團紅霧,藤鞭竟是撲了空。
“诶呀,我也是沒辦法,誰叫這家夥喜歡看苦情劇。”江漓的聲音蕩在半空,“左右你也要帶小貓曆練,破掉幻境,蜃珠自會元氣大傷。”
沐桐仁又往四周甩了數鞭,均未摸到實物,江漓的笑聲萦繞耳邊,被幻境内的回音映射得格外瘆人,洛臨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最後是作為朋友的補償,蜃珠能力和窮奇相通,扶桑,養徒弟的夢該醒了。”
迷霧緩緩散去,沐桐仁發覺自己和洛臨一同移位到一處洞穴,無光。
“師父,好黑。”洛臨緊緊拽着沐桐仁的手,常年溫熱的掌心,因為洞内的寒濕變得冰涼。
“用你大師兄塞的召火符。”沐桐仁摘下盤發的枝杈,遞到洛臨眼前。
洛臨聽話地從玉環内摸出一張符咒,漆黑的洞穴終于亮起火光,洛臨顯出獸瞳,一對眼眸在火光旁,像兩個燈籠。
借着微弱的火光,沐桐仁看清洞穴的全貌,他們腳下鋪滿碎石塊,頭頂倒豎着許多晶瑩的鐘乳石,有些正往下滲水。
洛臨的獸瞳讓他看得比沐桐仁看得更清楚些,哪怕尋常山君,也是一點微光就足以讓它們在夜晚如履平地,洛臨發現岩洞内有條小道。
“師父!有路!”
沐桐仁順着洛臨指的方向看去,确有一條小道,他攔住想往通道内走的洛臨,從袖間掏出那個被用來捆過江漓的藤球。
洛臨看見藤球身體一僵。
“别怕,小小蜃妖而已,大不了直接炸掉幻境。”沐桐仁将藤球丢進通道内,他感受到洛臨猝然繃緊的身軀,偏過身安慰。
洛臨注意力被轉移,他震驚道:“幻境還能直接炸掉?”
“嗯。”沐桐仁點頭,洛臨的身體繃得更緊,沐桐仁習慣性半真半假吓唬,“其實殺掉幻境内所有活物,也能出去,這個更簡單一些。”
“……别說了師父,你現在殺徒證道還有些早。”洛臨扯着嘴角,面色格外難看。
這幾句話的功夫,藤球又滾回到了沐桐仁身邊,洛臨悄悄把自家師父的手指握得更緊。
“殺了你還有這用處?”沐桐仁嗤笑一聲,牽住洛臨往裡走,空閑的手舉着火把拿在身前,“沒什麼危險,我們進去看看。”
“殺徒不好,話本裡那些人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洛臨執着于沐桐仁的玩笑話,放在以前他才不會把這種話放在心上,但如今……他心裡多了些不屬于徒弟的悸動,那就得先把師父可能殺徒的萌芽摁滅!
先活下去,才能去想怎麼讓師父也喜歡自己。
小道内的環境和外邊的岩洞沒多少變化,一樣的石頭遍地,一樣的鹹濕。
洛臨提到話本,沐桐仁不免想到同樣遭受話本故事荼毒的枝蔓,他停下腳步轉過身,手上的火光差點燎到洛臨額前碎發。
“話本故事解悶即可,莫要生魔障,為師疼你不及,怎會殺你?”
暖黃色火光照不亮整個通道,卻照亮了沐桐仁的臉,洛臨看見了自家師父整夜未進滴水的嘴唇,微微幹裂,開開合合全砸進自己心口,洛臨感覺自己掉進了師父的溫柔陷阱中,呼吸一滞。
您把我釣在房梁上打屁股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洛臨在心裡小聲抱怨。
沐桐仁繼續往前走,洛臨屏息跟在後,穴道越往裡走越狹長,走到最後,隻剩下僅供一人側身擠過的縫隙。
洛臨幾乎和沐桐仁貼到一塊,進入幻境以後,洛臨發覺自己好像長高了些,他現在需要低頭才能看見自家師父被披散青絲遮住的修長脖頸,洞中明明沒有風,但随着沐桐仁的走動,披散的發絲若有若無纏上洛臨面龐。沐桐仁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在此刻竟比荊芥還讓洛臨着迷,洛臨不受控制地把鼻尖往沐桐仁後脖頸上湊——
[呵,出息。]
“洛臨?”
兩道聲音一同出現,洛臨驟然驚醒。
洛臨把沐桐仁抓得極緊,指尖幾乎嵌進自家師父肉裡,手心全是汗,但沐桐仁隻是微微皺眉,沒有松開洛臨的手。
甬道狹長擁擠,洛臨的後背完全貼在冰涼的石壁上,裡衣也被冷汗浸濕,洛臨緩了許久,才從方才着魔的狀态裡找回神。
“師父……我腦子裡……”
[我勸你别說,這木頭才不會管你。]
“好像有東西!”洛臨不假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