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撲騰數下,秃秃的桑木底下,掉下不少翎羽,沐桐仁不語不惱,隻是沉默着靠在原身桑木邊上,望着遠處發呆,沒一會,他肩上就落下幾隻好奇的毛團。
“小師弟又闖禍了?”蘇木試探詢問。
季淩霄稍作思索:“不太像,師父昨天晚上都沒有把小師弟趕出來。”
“……哦!那就是發生了些什麼!”叭叭的鳳景行嘴上沒個把門,正欲從樹梢上往下落的葉乘舟聞言,很有先見之明地撲騰兩下翅膀,飛遠了去。
“能發生什麼?”沐桐仁冷淡的聲音震動胸腔,連帶着肩膀也被震得讓啾站不穩,一個兩個三個接連晃着身子掉到地上。
能發生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鳳景行不敢多說,他可不像小師弟,敢當着沐桐仁的面編排人。
季淩霄爪子沾地,即刻化為人形,他伸手将胡說八道的鳳景行撈進懷裡,蘇木本就沒什麼存在感,季淩霄看着鬼鬼祟祟溜走的四師弟扯了扯嘴角,也坐到沐桐仁身邊,自覺當起擋箭牌。
“師父也知道,小師弟那人吧,做出什麼都不足為奇。”季淩霄哈哈打圓場。
“的确,也就是快欺師滅祖而已。”沐桐仁扭頭看了眼季淩霄,淡淡道。
季淩霄震驚:“小師弟終于膽子肥到對您下手了?”
沐桐仁:“……”
沐桐仁清了下嗓:“别激動。”
季淩霄讪讪摸了摸面頰,壓低聲音小聲絮叨:“其實我們大家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
沐桐仁隻是盯着季淩霄看,也不說話,反倒是季淩霄被自家師父空洞的眼神盯得發虛,偏過頭也仍如坐針氈,他幹脆學了回小師弟的破罐子破摔。
“師父您都等了他這麼多年,現在回來了您應該高興。”
沐桐仁卻高興不起來,若真是那誰回來就好了,偏偏洛臨還是洛臨,他這笨蛋小徒弟……他該把洛臨當做誰?
如今忘憂山的道觀内,不知自己是何身份的,恐怕隻有洛臨一人。
将洛臨當成徒弟教養,本也是個差錯。
沐桐仁千年前最後一次出遠門,再回來,懷裡抱着隻一動不動的小狸花。
季淩霄還記得那天下午,他們嚴肅的師父露出了他們從未見過的欣喜神情,披着青衣的單薄身子站在桑木底下,不要命般,抽取桑木的靈力注入小狸花體内。
沐桐仁就這樣在桑木下站了七日,不吃不喝,本就沒多少血色的面頰更是耗得慘白,季淩霄遠遠望着,感覺自家師父把自己折騰成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他們師父,或許曾是天上谪仙,季淩霄在沐桐仁抱回洛臨之前總覺得,沐桐仁身在塵世,但神魂好似與塵世斷絕,一颦一笑,都像失了靈魂的巫偶,被雕得極美,卻空蕩寡味。
“師父!”見沐桐仁抱住小狸花的身體又透過陽光,季淩霄急忙走上前打斷了沐桐仁。
沐桐仁怔了怔,他回過頭,看了許久的季淩霄,才終于回想起,這人是誰。
“淩霄,我找到他了。”沐桐仁的青瞳内燃起光,季淩霄覺得,他們的桑木師父,好像才終于活過來,季淩霄不知沐桐仁小狸花是誰,但能讓師父眷念,應該是隻極好的貓
但那好不容易尋來的光卻沒有挂多久,沐桐仁手上的靈力一直未停下,但他明顯已經力不從心,季淩霄伸手去攙踉跄的沐桐仁,手臂卻從自家師父透明的身軀内穿過。
“師父!您的身體……”季淩霄擡頭,看清桑木現狀,咽回未完的話語,早上還郁郁蔥蔥的桑木,現在葉子完全變得枯黃,在沐桐仁又晃了晃身體後,季淩霄身上被落了滿身黃葉。
“……我已經割了神魂還他,他怎麼還是醒不過來?”沐桐仁的神情近乎癫狂,他不敢置信地錘着自己的原身,季淩霄摸不到的透明身軀,卻能穩穩砸在桑木上,亦能穩穩托住被沐桐仁抱在懷中的小狸花。
季淩霄垂眸,不敢再看沐桐仁,他把目光移向小狸花身上。
季淩霄看見,小狸花緩慢甩了下尾巴,他揉了揉眼,小狸花也又動了動。
季淩霄驚呼:“師父,小貓的尾巴剛才好像動了。”
沐桐仁眼中,又瞬間亮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