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道觀院心，桑木枝頭，擠出幾簇小黃花，顫顫巍巍地依偎在綠葉正中，季淩霄站在樹下擰緊眉頭，他剛從暈厥中醒來不久，例行拎着木桶走到桑木下，就看見此番異象。

“哇……師父開花了！”跟在季淩霄身後慢騰騰挪過來的鳳景行驚呼。

季淩霄愣住，他很順手地掐了把鳳景行手臂，哪怕聽見身側尖銳的喊叫聲，也仍在懷疑自己沒睡醒。

鳳景行嗷一嗓子跳上桑木枝頭，罵罵咧咧撲騰了季淩霄滿頭翎羽，此刻正躍躍欲試俯沖而下，啄季淩霄個猝不及防。

“小師弟可真有能耐……”季淩霄撥下發上亂插的翎羽，一擡手，剛好把準備偷襲的斑斓鹦鹉撈進了懷裡。

“這不遲早的事！”沒偷襲成功的鳳景行有些尴尬地掙出個啾腦袋，嘴裡是停不下的聒噪，“按情理，我們可以着手給師父和小師弟準備紅棗，桂圓，花生……最後再來張喜慶的大紅被！”

“是該備上了……”季淩霄皺着眉往後退了幾步，他的目光在桑木和東院間轉了又轉，拽出鳳景行往上一抛，“有小師弟搗亂，師父一時半會也空出不來，喊上老三和老四，我們一起去山下的市集轉轉。”

道觀正院内，很快集結好一窩背着籮筐的毛團，熱熱鬧鬧，緊緊湊湊邁出搖搖欲墜的木門。

哐——

沐桐仁疲軟無力的身子重重砸進床榻，洛臨蹲在床前，心虛地擺弄着木镯上奄奄一息的枝蔓。

沐桐仁看見木镯就煩，平日不見洛臨勤學善問，偏到了緊急關頭……輕重緩急，都非要他細細教來，他前一秒才踢走的枝蔓，下一秒又因失控的靈力卷上腿根，好生讓人心煩！

洛臨幹出的混賬事，比“洛臨”還叫人難以啟齒，他身上幾乎被枝蔓纏了個遍，枝蔓與他本是一體，但在洛臨格外生疏的操縱下，變得進退兩難。

無論枝蔓的頭攀到何處，沐桐仁都得被逼出可恨的嗚咽，手腕上的紅痕更是不必說，到了最後關頭，他無力反抗之後，洛臨才敢意猶未盡地收回藤枝。

沐桐仁一卷袖，洛臨手上的木镯便被卷走，洛臨想摸回來，但才伸出的手被一節枝蔓怒而拍開。

[哎呦，我終于又活了。]

沐桐仁和洛臨一齊怔住，屋内的氣息極速升溫，沐桐仁耳根不住發燙，洛臨的臉更是蓦地紅透了。

[……]我哩個老天爺！

枝蔓迅速恹回平平無奇的木镯，來不及收回的小半截尾巴，瞪了一眼洛臨後，還欲蓋彌彰地替沐桐仁掖好被角。

“師父……”有東西打破了房間内的平靜，洛臨也跟着腆着臉出聲，他身上隻草草披着件寬松的外袍，滿身的痕迹那是半點也遮不住，全是被沐桐仁意識不清時又咬又撓……塗畫出來的。

“我錯了師父，我不該用倒刺去刮您的手……”獸類，身上總是會比尋常人多些東西，洛臨很是羞赧地低下頭。

“混賬東西閉嘴……嘶！”沐桐仁氣到起身拍床，動作過大不慎牽扯到發顫的腿根，被逼着倒吸了口涼氣，那口氣聽起來虛得厲害，聲音又啞，洛臨一陣風似地卷到屏風外，哆哆嗦嗦給自家師父奉了盞涼茶。

“隻是茶，沒下東西。”洛臨真誠道。

洛臨不提，沐桐仁倒還記不起這事，“洛臨”織造的幻境古怪，或許是借了他一點氣血的緣故，總是能在他不設防時，撂走他所有的氣力。

“你還想下東西？”沐桐仁冷着臉接過茶，他的确渴得厲害，他一棵樹本就喜水，自到幻境後，被這倆混小子逼得一味往外吐，沐桐仁幹脆地一口悶完，把茶盞重重砸回洛臨手上。

“……也不是很想。”洛臨讪讪摸上鼻頭。

那就是想過了，沐桐仁實在給不出好臉色，他不動聲色往腰下又墊了塊軟枕，給自己換了個更舒坦的姿勢，然後才繼續和洛臨談判。

“睡也睡過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放為師出去？”沐桐仁捏着從洛臨那卷來的木镯，冷聲詢問。

洛臨垂眸：“我，我也想離開，但我不會……”

已經逐漸習慣頂鍋的“洛臨”在識海裡腦子一丢，漫漫扯小人。

“那把會的喊出來。”沐桐仁雙手抱胸，絲毫不給洛臨臉面。

這回洛臨倒是聽話，隻見跪在床前的洛臨身體晃了晃，正扯着元神小人的“洛臨”就這樣水靈靈被推出來遭受譴責。

“一明一暗，狼狽為奸。”沐桐仁沒什麼起伏的話再次響起，但“洛臨”硬生生聽出了點不一樣！

憑什麼在洛臨面前就是無可奈何，到了他這邊，就這麼的……嫌惡！

“我也不會啊師尊。”被推出來頂包的“洛臨”更擺不出什麼好臉色，被洛臨算計的新仇被洛臨”一塊算在了沐桐仁身上，他挂起陰恻恻的冷笑，奇道，“是洛臨怕你，我憑什麼放你走？讓你離開好去找情夫逍遙？”

沐桐仁擡頭淡淡看了“洛臨”一眼，洛臨先前跪得極近，近到沐桐仁一擡手就能搭上人的肩膀，和這倆混賬打啞迷太累了，兩個腦子都個頂個的笨。

沐桐仁把手搭在“洛臨”肩上，稍稍用了些勁，“洛臨”體内不屬于自己的木系靈力甫一被調動，本來燙得灼人的妖丹倏然冷下，涼絲絲的木系靈力迅速爬滿“洛臨”整片經脈。

也是走到這一步了，他本來還想再養幾日。

“洛臨”面色大變，他确沒想到沐桐仁竟然還留了後手在這傻子體内，他立刻和沐桐仁拉開距離，但體内運轉的靈力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全都在歡快地，奔向後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