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和人交談,恍然間被金色卷發迷了眼,一時沒認出江暮歸來。而坐他對面的男子則是深藍色大褂,褲腿松垮垮地在地上疊起幾道褶子,頭發束起,俨然一幅道士打扮,瞧見人便請示李修:“殿下,人來了。”
在外的李修莫名帶上股禁欲高冷氣。目不斜視身不動彈,唯手指輕輕敲擊茶杯,等着别人對他行禮。
道士對老闆示意,于是江暮歸就莫名被引到李修那桌去了。
“怎麼是你?”
李修漫不經心地把目光從窗外遊人收回一點,金發裡眉睫鼻子的輪廓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朦胧,定睛一看——
泉石說的那個遊遍四方的名醫居然是江暮歸?!
“我也很想知道殿下怎麼在這兒。”
李修的震驚很快煙消雲散,按江暮歸的性子,她會做什麼都不奇怪。說起來她又是個廚子,藥食相通,她懂點醫術也不奇怪。
這番打扮的江暮歸很新穎,比平時的靈動多了些不羁,頗得他兩三分潇灑豪傑氣質的真傳。
李修眯着眼睛輕笑,“金色頭發很襯你。”
“人白,什麼發色都好看。”江暮歸一撩頭發,擠走小道士坐在李修對面。
“藥呢?”李修直奔主題。
藥?什麼藥?
江暮歸多留了個心眼子,沒立即回答。
喜怒不形于色,算是跟着謝渡學的本事,江暮歸腹诽着李修得了什麼病,眼神卻平靜如水。
回想起李修見她的第一句話——
“怎麼是你?”
江暮歸眸光微微閃爍,明白李修在這兒是在等人,或許還是個胡人,隻是偶然巧合之下她才碰到了他,還誤把自己當作了他本來要見的人。
等的是誰呢?江暮歸心生好奇,不動聲色地表演下去,淡淡回道:“忘帶了。”
“你玩兒我?”李修依舊笑眯眯的,可鼓起來的卧蠶卻像包着刀子,質問時渾身都放着淩厲的光。
他看出來江暮歸來到這兒隻是個意外。平時她接話比誰都快,隻有在琢磨什麼壞心眼子的時候才會謹言慎行。
罷,能偶然成這樣,是他和江暮歸的緣分。
沒和李修不熟的被李修吓得倒吸一口涼氣,可他騷包道士的形象已經深入江暮歸内心,江暮歸毫無波瀾,隻是默默欣賞美人嗔怒的景象。
五官立體,哪怕生氣也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賞心悅目。
“我哪兒敢?”江暮歸細掃視李修臉上的每一根紋路,驚奇地發現李修笑的時候有桃花紋,被美得猥瑣微笑,“我玩兒殿下什麼了?我今兒确實要帶點藥見殿下,但走得快,忘了。”
“你要帶什麼藥來見我?”
當然是治腦子的藥。
江暮歸回道:“自然是讓殿下越發聰慧的藥。”
“你專程起早來找我就為了讓我越發聰慧?是晚間就對我念念不忘了麼?”
又發病了。
李修一旦發病,江暮歸不敢堵他一句話,因為他總會以更自戀的形式讓江暮歸無語凝噎。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離開。江暮歸道:“既然是誤會,就不打擾殿下辦事兒了。”
“适才不是還想知道是什麼事嗎?你就在這兒坐着我也不會趕你走。”
“别,好奇害死貓,我還是别知道那麼多的好。免得到時候殿下的秘密洩露了和我扯上關系,殺人滅口和被迫牽連我都不想沾上。我就一條小命,跟瑞奇千條的殿下可不能比。”
李修道:“我怎麼會舍得你死呢?既然有事要和我說便去我府中等我吧。”
“殿下府中?我找不到。”
“那你在這兒等我,待會兒和我一起走。”
江暮歸利索起身,内心極不情願。李修到底要什麼藥啊,還在等一個波斯的女子給他?
廣德元年七月十五,宜嫁娶、出行、祭祀、入宅。
這一日,司天監測出宜辦國事,穩社稷,以求大胤萬年安甯。
如今海内升平,天災不發、百姓幸福,能和社稷穩定相關的隻有立儲。一時間,朝臣沸騰。
這事兒來得巧,給江暮歸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殿下您不是道士嗎,怎麼還有人給你提供朝中情報?”
“雖身處山中,仍心系廟堂,大愛無疆,怎可因身份被束縛不去愛民?追求自在乃是道觀所教導,不由心又如何看淡紅塵,超脫塵世之外?”
李修對江暮歸波斯少女裝扮非常滿意,喚人給她準備了兩套精緻的胡服。
頭次見李修時江暮歸就想問他是不是西域人,不然眉眼怎麼跟蛇似的魅惑,身軀一動便輕而易舉勾住人的心魄,沉淪在他深邃神秘的眉眼中無法自拔。
其實她想拒絕來着,但看到胡服的那一刻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做工太精緻了,和她身上假冒僞劣版的胡服天壤之别。金絲嵌水晶,一指縫大的陽光都能在其中投射一個泡沫般的仙境,赤橙藍融合在泡沫璧上,一觸就散,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