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紅色跑道在夕陽下泛着光,水藍色的校服像是流動的湖水沖蕩在操場中的各處邊邊角角。
初三下學期體考之前一般都會在操場上進行一段長時間的晚訓,操場人會特别多。可現在還沒到那時候,上學期都沒過完。
楊昱軒鎖了辦公室,看着樓下聚集的人群,又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的确是放學了沒錯,操場上這麼多人是怎麼回事?
體育課還沒下?
不應該啊,就算體育課也不應該有那麼多人。
都快趕上大課間全校跑操的一半了,也沒聽說有什麼大型的校園活動。
下樓特意沒有直接走出校門,而是拐了個彎進了操場。從外面就能遠遠聽見叫聲,這一靠近更是精彩,喝彩、尖叫、怒罵聲層出不窮。
觀衆席上、操場四角都站滿了人,故意空出的跑道上反倒清淨得很。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裡面不止學生,連他所在的辦公室裡的老師們都在,三三兩兩紮堆聚在一起,和一些他不認識的成年人交談着。
應該也是學校的老師。
放眼張望,第一眼沒看出什麼,與他心中所預想的盛大場面不一樣。第二眼他看見跑道上好像趴着個人在蠕動,第三眼才看見在他對角線方向奔跑的林禹。
腳步不由自主繞過前面聚集的人群,站在跑道邊緣。正好旁邊是和他一個辦公室的老師,背對着他在和人交談。
“看見沒,就那個,把李老師擠走那個。多厲害。”
與她對談的那人楊昱軒能看見她的正臉,面生。
“是不是剛懷孕三個月學校就強制讓人家休産假,還不帶薪?這哪是休假,分明就是開除了嘛。”
“學校可沒說是開除,你說話可注意點 。這不是那個林老師有點背景,好像他入職的時候沒有缺口,硬讓學校給推個人出去,認倒黴呗,誰讓她這時候懷孕。”
“職場啊職場,說是男女平等,這女的一懷孕就完蛋,說是沒開除,有區别嗎?學校怎麼不推别人走,非推個懷孕的?嘁。”
“順水推舟呗,總之這個新來的林老師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前有拳打腳踢痛毆學生,後有意氣風發操場賽跑,還不知道要鬧多少幺蛾子。”
說話這功夫,林禹已經從對角線的方向跑到了這邊,可人太多,根本沒注意到人群裡的楊昱軒。
風一樣呼嘯而過,後邊還跟着三個半死不活跑得比走還慢的學生。那個趴在地上蠕動的被幾人攙扶着站起來,實在跑不動就跟在後面慢慢走。
周圍堆着的人群中不時爆出幾句叫喊,朝氣十足。
“廢物!”
“垃圾!”
“站起來幹他!”
“秋昭你平時不牛逼爛了嗎,就這?讓個新來的虐成這德行?”
操場上對角那道小人影越跑越精神,絲毫不見疲态。跑道上趴着的那倆被同伴氣喘籲籲着半拉半拖,堅持了沒五十米就徹底癱地上動不了了,站着的倆人最後索性也不拉了,丢下他們繼續跑。
風從耳邊流過,伴着人群中的嬉笑怒罵,讓林禹不由想起上學時參加的長跑比賽。他這身體能可是當年讓老師生生練出來的,還順帶給班級帶來不少榮譽獎項。
如今的盛況和那天十分相似,隻是比賽的人少了,觀看的人多了。
林禹也沒想到這事兒經過一天的發酵竟然火爆成這樣,他原以為隻是和自己班裡學生的比拼,頂天了也就班裡的人來湊湊熱鬧罷了。
沒想到這四個人的影響力竟然這麼廣,能号召這麼多人來。
沒錯,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其實林禹在跟他們下賭約的時候是想着速戰速決,當天放學就比試,早比完早拉倒。
可那四個人明顯想得多,紛紛借口今天運動過量,要養精蓄銳第二天再戰。
林禹自然随他們。
然後這四個孫子竟然一天沒離開自己的座位,在桌子上趴了一天。
又看他工作了一天以為他筋疲力盡,這四個人剛來操場的時候一臉的勝券在握。
蠢蛋!
在座位上窩一天能跑動算你們厲害,連事前熱熱身拉拉筋都不知道,上來就幹,要能讓你們赢了老子直接上吊算了!
揮灑着熱汗跑到累趴的人身邊,初冬的天他隻穿個背心,胳膊上一塊塊鼓起的肌肉被汗浸得水亮,在夕陽下仿若泛着光。
林禹慢下步伐,改成原地跑步,嘴裡吹出一聲悠揚曲長的口哨,十分嘹亮,戲谑調侃之意盡顯,笑着蹲下身慰問了一句:“服了嗎小憋孫們?”
兩人雙眼無神,臉上迷茫得猶如兩個白癡,面色唇色慘白至極,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林禹觀察了片刻,看這狀态還不至于暈過去倒也放了心,站起來繼續跑。
不過一圈過後,又倒一個。
林禹又跑過去,笑得更狂了:“兄弟義氣靠嘴吹,你也不行啊!”
鄙夷加嘲諷發揮的效果讓那人翻着白眼豎了個中指:“别、别、别吹、别吹牛……”
虛得仿佛要當場咽氣,林禹戲谑地拍着他腦袋,跟拍皮球一樣拍了幾下,直到把他腦袋拍得再也撐不起來,大笑着起身。
突然觀衆席上一陣沖天的尖叫響起,林禹有些驚訝地看過去,見是一群女學生聚到一塊高呼着沖他招手,這一幕讓他想起他大學裡風光無限的時光,那時候追他的可以繞學校八圈真不是吹。
笑容洋溢地也沖她們揮了揮手。
沒想到尖叫聲更高了。
最後一個還在堅持的學生和他隔着大半圈,林禹不再理會旁人,順着跑道從從容容追上去,刻意放慢速度和那個學生并肩跑。
其實已經和走差不多了。
淩亂的呼吸聲又急又重,手還捂着肚子,看上去随時要倒。
林禹一看就知道什麼情況,提醒他:“岔氣了?嘴别張那麼大,閉上點。”
秋昭慘白着臉回看他一眼,沒理他。
“好心提醒,要不一會兒疼得更難受。”
“不過現在你應該也好不到哪去,明天估計起床都費勁。”
秋昭終于從嘴裡擠出兩個字:“躲開……”
林禹沒躲,還在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每天跑十圈是我的基本功?其實十五圈過後對我來說才勉強算是較量,十五圈之内那是純玩兒。”
他現在這個狀态還真是看不出一點疲累,反倒運動過後,面色紅潤,看上去精神似乎更充沛了。秋昭氣得臉色更白了:“你、怎麼不早說……”
林禹勾起嘴角,無辜道:“早說有什麼用?跑你跑不過,打你打不過,你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