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也配提她?”
“公子教訓的是,支武再不敢妄言。”
家宰雖坐在主座上,但上半身卻佝得極低,面朝竹簾方向點頭哈腰地拱手作揖,眼中餘光仍不忘落在素萋身上。
他歪了歪頭,沖她唇語道:“還不快去。”
素萋垂頭領命,緩步走到簾前,半晌都提不起勇氣撩簾進去。
藏在陰影深處的公子,他俊美的容顔上面無表情,雙眸半阖,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公子,她是館裡近日新招攬的妓子,聽聞是個詩書禮樂俱佳的美人兒,還望公子笑納。”
少傾,簾後人淡然發話。
“近前伺候。”
素萋無聲颔首,沉吸一口氣,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晦暗的光線下,案上的銅爐裡閃動着微弱的火星。
幾個年輕貌美的妓子盈盈款款地倚靠在他的身上,凝雪般的柔荑劃過他的臉側和脖間,勾勒出優美的線條。
似是承受不了如此媚惑的挑逗,公子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窩在他懷中的女子趁機撚起一顆赤紅梅子,遞到公子唇邊,刻意撥弄道:“公子,張嘴。”
公子輕啟唇線,一口含住那放肆作亂的纖纖玉指,轉瞬低頭,将口中梅子又渡回那女子嘴裡。
“唔,公子無賴。”
那女子掩面嗔怪道:“奴家不喜食酸。”
公子冷笑嘲道:“你不喜,有的是人喜。”
一音話落,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向素萋投來,擰眉不悅地說:“還愣着幹什麼,不會斟酒?”
“是。”
素萋跪坐在地,急切往前膝行幾步湊到案前,拾起酒盅裡的長柄碧玉勺,慢慢舀起一勺,倒入面前的玉鬥中。
她雙手奉上玉鬥,微啟朱唇道:“請公子飲酒。”
天知道,她說出這句話前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
捏在寬大袖底的十根手指止不住地顫抖着,裙裾下的雙膝疼痛不已,好似跪在刀尖上一般。
此刻,再華貴繁美的袍裙都掩蓋不了她心底的仿徨與無措,她竭力地控制住身形,穩穩地跪在他的面前,可心中的潮湧卻宛如岚港暗夜下的波濤,無論她再怎麼壓抑,也隻會越掀越猛。
她想,或許公子說的沒錯,縱是她再不願承認,那股莫名的酸楚都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魇,一直将她困擾。
公子哂笑一聲,道:“喂我。”
她點頭,又往前騰挪了幾寸,雙手舉杯貼近公子唇邊。
蓦地,公子傾身出手,以兩指輕而易舉地扯下她覆在面上的鲛绡紗,橫眉冷眼地命道:“我說的是,用嘴。”
鼻尖泛起一陣難耐的潮熱,但素萋始終沉眉斂眸,極力地隐藏起心裡的屈辱。
她是公子一手養大的妓子,她早就做好了打算,遲早要為公子獻給旁人。
她不是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也曾無數次地設想,如若真到了這番處境,她又該如何應對,如何尋個萬全之策。
隻是她千思百想也從未預料過,臨了她要面對的人會是公子。
“為何不動?”
“還是說你一個妓子,竟連如此簡單的侍奉都不會?”
公子面色冷峻,說出的話不帶一絲溫度。
他再沒了從前在小竹屋時待她的溫情,好似一場夢,過了就是過了,不留任何痕迹。
“算了,不會作罷。”
公子奪過她手裡的玉鬥,轉而放在身旁那女子的手中。
“她不會,你來。”
公子對女子抛出一道暧昧的眼神,意有所指道:“拿出你的看家本事來,叫她好好跟着學學,做妓子的該如何侍奉。”
“奴家遵命。”
那女子喜出望外,捏着一雙蘭花手接下玉鬥,眼含秋波地同公子越靠越近,眼看兩人就要無縫貼在一起,女子又戲弄着故意偏過頭,把玉鬥舉到半空中,張嘴接住傾瀉流下的酒水。
透明的酒漬濺在她胸前的衣料上,打濕了她潔白的肌膚,可公子的視線好似并不在她身上,沉冷的目光不知看向何處。
女子近身捧住公子的臉頰,溫軟的雙唇徑直湊上前。
就在這眨眼的瞬間,素萋肩一沉、氣一提,轉頭抄起案上的酒盅,不顧身旁所有人的驚呼,仰頭咕嘟咕嘟大灌了幾口。
猛烈的酒水盡數倒進口裡,火燒般的灼熱感在胸中和胃裡橫沖直撞。
她不是不善飲酒,相反從前在凝月館學藝時可沒少喝過。
可她還記得公子分明不喜飲酒,如今不知為何,偏要以此來羞辱她。
服侍喂酒的女子本都差點兒吻上公子的嘴角,硬是被她這股豪邁之氣給吸引得停下了動作。
衆人驚慌失措,幾個妓子更是怔得面紅耳赤,尖叫連連。
素萋猛然想起音娘曾對她說過,妓子陪酒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把自己灌醉。
酒會麻痹人的思緒,也會令人遲鈍,如若醉酒,所有心思都會變得無法感知,這對妓子而言,是極其危險的。
可素萋卻顧不得這麼多,因為她還知道,酒可以麻木她的痛感,叫她不至于被眼前的這一幕給痛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