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雨,清晨的天還有些涼薄。卧房外的雕花回廊下,蘭花正含着雨珠肆意綻放。濕漉漉的青石闆路倒映着灰藍的天空。奴仆見了趕緊拿來掃帚掃幹,隻因主家要出門。
“夫君!夫君!”桃施又敲了幾下書房門,“夫君你起了嗎?”
她一大早就爬起來了,生怕崔筵提前走了。
屋内,崔筵還在找昨日的手絹,門就被敲響。那手絹是進平樂樓的憑證,丢不得。剛應聲,桃施已經推門進來了。
“夫君你在找什麼?”桃施歪頭一笑,“需要我幫忙嗎?”
“手……”崔筵将要脫口而出,就看清了來人,趕緊轉圜道:“手書,我昨日剛寫,要拿去給老師評教。”又狠狠盯了眼她身後的飛雁,飛雁趕緊從自己懷中露出那手絹的一角。
崔筵這才放下心來。
桃施想出門的緊,徑直走到書桌前,“我來幫你找吧,長什麼樣子?”
崔筵擺擺手:“不用找了。”
桃施以為他找沒找到就不出門了,趕緊抓住他擺來擺去的手:“夫君!做人怎麼能半途而廢呢,要找到才行啊。”說罷轉身就在書桌上翻找。
書桌上卷宗很多,好多都是官府機密,可不能讓不相幹之人瞧見。崔筵見狀趕緊上前說,“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想起老師今日告假了。”
桃施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崔筵後退兩步,颔首告辭:“我還有公務。”
他剛轉身,衣角就被桃施一把抓起,“好哇好哇,那夫君咱們走吧。”
猝不及防的接觸,吓得崔筵一把将桃施推開。好在桃施是虛握的,沒摔下去。
桃施一愣,沒想到他會将自己甩開。
崔筵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趕緊整理好衣袖,輕咳兩聲:“我着急出門,晚上回來陪你吃飯。”說罷帶着飛雁離開。
他眼角瞥見桃施跟在身後,想到方才自己的不敬,也沒吭聲。她想送自己出門便讓她送吧。結果都到了大門口,桃施還跟着,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崔筵隻好停住,“送到這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桃施疑惑地看着他,“送什麼?我也要出門啊。”
崔筵說:“我不是給你請了宮裡的嬷嬷嗎,你出什麼門?”
說到這,桃施有些扭捏,扯住崔筵的衣擺,“夫君~這不是找你來幫忙了嘛。”
崔筵的臉冷了下來,他才反應過來桃施想幹什麼了。難怪她一反常态地早起,還跑來書房搗亂。
隻聽他冷聲道:“絕無可能。”
桃施幹脆直接抱住他的手臂,纏着他撒嬌,“夫君夫君,你就讓我歇一天吧。那嬷嬷訓得我老兇老兇了,我也好怕怕的。”她故意嘟起嘴,佯裝很委屈。
府上的車夫剛好将馬車駛過來停下。
崔筵低頭,想撇開她的手,卻看見她那雙大眼睛竟然浸出幾滴眼淚挂在眼角。仍舊狠心道:“不行,這件事情沒商量!”
今日給她上禮儀的嬷嬷是從宮裡請來的,若是放了鴿子就是折了皇家的顔面。更何況,将這個小禍害放出去,不知道要給他惹多少爛攤子。昨日的護衛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
說罷,崔筵憑着男人的強勁将她撇下,幾步就上了馬車。馬車簾子還沒穩定就被人掀開,是桃施爬了上來。
“你在幹什麼?”
“陪我夫君出門辦事啊。”桃施趕緊圈住崔筵的手臂,将頭靠上去,“咱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崔筵有些頭疼地想将她撇開,她卻像是長在他身上一樣,怎麼都弄不下來。
“我再說一遍,下來。”崔筵自覺語氣冷峻。
桃施晃動他的胳膊,“不嘛不嘛,就讓我陪你去嘛。我還能保護你呢!”說罷就舉起胳膊想要展示最近的成果。
最近長安興起了一陣在家舉鐵的運動,不少夫人娘子都會去購置鐵塊回來。前些日子下朝,崔筵便給桃施順路帶回來了,看樣子還挺有成效。
之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難纏呢?崔筵看向她,眼神像臘月飛雪般寒涼,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他張嘴想說什麼,卻聽見“波”的一聲。
毫無防備間,臉頰傳來輕柔觸感,他驚愕地瞪大雙眼,睫宇輕顫,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而始作俑者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她頭上的步搖因為大幅度動作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出門在外,成……成何體統!”說完這句話,崔筵脖頸處的紅暈迅速蔓延到耳垂,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他僵硬地望向車簾。
最後是桃施讓阿滿回去替她告假。阿滿見崔筵沒出聲反對,才留下來。
桃施見計謀得逞也不纏着崔筵,趕緊從他身上下來。這一親簡直一石二鳥,既能出門,又能甩開阿滿,心裡美滋滋的。
馬車穩穩地停在隸屬于平康坊的平樂樓,而桃施想去的卻是在隔壁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