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館的日子如流水般飛逝,桃施靠在立起來的床闆子,扳着手指。
再過幾日便是五月初五,端陽節。屆時藩王會從廟中回府,姓崔的肯定要将她搬回去。
至于為何說搬,是因為桃施的腿被幾塊木闆子定住了,動彈不得。
經過這幾日與崔筵的相處,桃施心裡隐隐有了猜測,那就是崔筵并沒有發現她的身份,這日子還得照常過。
她長歎一口氣,看來出逃得提前謀劃了,最好能悄無聲息又理所當然的消失。可目前最緊急的事情還是她的眼睛。
十八年的日日夜夜,因為一場意外,卻隻剩下夜。
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外頭的暑氣一下就竄了進來。
“夫人,該喝藥了。”來人是阿圓,這幾日她以淚洗面,眼睛都哭腫了,可這些桃施根本看不見。
桃施收起臉上的落寞,将白瓷碗接過,順着碗沿攪拌湯汁,“夫君今日可會過來?”
自從她來了這醫館,崔筵便命人搬了軟榻在旁邊,若是沒公務他就在此休息。
阿圓擦擦臉上的淚痕,“來的,主君還說今日要将您給接回去呢。還有夫人也說要來。”
夫人?
桃施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夫人指的是魏夫人。一說起她就來氣。那日她來探病,攀着她的手哭着說賣狐皮的商販一夜之間消失了,她端陽過後要随魏父北上,想找桃施借來那狐皮撐撐場面。
可那狐皮早被桃施典當了,她哪裡拿的出。她迫不得已說是為了補貼家用,拿去當了。恰巧崔筵推門而入,意料之中的被他數落了一頓,說藩王府克扣她銀錢和吃食了嗎,還要她去典當銀子補貼家用。
想到這,桃施啪的一下放下碗,“不見不見!跟母親說,我身體不便,等我康健了些再去給她問安。”
阿圓被這舉動吓到了,盡管不知兩者有何幹系,但還是點點頭,拿着碗下去了。
黃昏一刻,崔筵踩着暮色進門。回府的馬車早就備好,就剩裡屋的人了。
桃施的小腿綁着木闆,他隻能從大腿使力,另一隻手護住她的腰,調整半天找到令兩個人都舒服的姿勢後才将她抱起。
“别亂動,抱緊我。”
桃施雙手交疊在一起,圈住崔筵的脖頸。他說話的溫熱萦繞在她面龐,莫名有些燥熱。她垂臉不語。
馬車開的很慢,卻也很平穩,桃施閉着眼睛仔細聆聽。鼻尖嗅着艾草與粽子的混合香氣,耳旁突然傳來人群中迸發的爆笑聲,聽起來像是在鬥百草,熱鬧極了。
及至府上,坐在一旁的崔筵才開口道:“我拒了宮宴,今年端陽,咱們一起過。”
每年端陽,宮中都會設宴宴請大臣與官眷,按理說藩王和崔筵都應在被邀請之列。
桃施點點頭,不知為何,失明後她的情緒一直高漲不起來,更沒了陪他演戲的心思。
府門外,藩王親自出來迎接。他瞧見桃施的眼睛和身體,大力錘崔筵的肩背:“怎麼搞得這般嚴重,定是你沒護好清兒。”說完,又痛心疾首的告誡崔筵一番。
崔筵被吵得心煩,正欲開口,藩王卻突然湊到他耳旁:“清兒還能生育否?”藩王粗狂慣了,即使盡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卻還是被一旁的桃施聽見,她面色一變。
崔筵煩躁的點點頭,藩王這才大手一揮,負手離開。
“父親他也隻是抱孫心切,你别有壓力。”崔筵望着她沉着的臉,柔聲說道,手剛要碰上她的胳膊,卻被桃施不動聲色的别開。
雖然小腿上綁着木闆,但借着拐杖,她勉強能自主行走。但崔筵哪能依她,見她磕磕絆絆走幾步,直接上手将她打橫抱起。
突然的失重讓桃施慌亂不已,她趕緊抱上崔筵的身體,穩定下來後拼命捶打他的背,眼淚打濕了蒙着眼睛的布條,喉嚨像被擠着發出聲音。
這樣的情緒失控,在她生病期間不知發生了多少次。但每一次即使被打得再疼崔筵也沒松開手,反而抱得更緊,直到将她放在床榻上。
卧房裡的陳設變了許多,軟榻被挪到床邊,方便他照料。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盯着你的藥。”
桃施聽到了也不回答,将頭靠在床柱子上,窗外的月光射進來,落在她臉上的淚痕上。崔筵就這麼看着她,好半晌才挪動腳步。
他剛踏出門檻,飛雁就急匆匆從屋外跑回來,他趕緊用食指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帶着飛雁回了書房。
“主君,夫人和徐娘子并沒有出城避暑,而是一直呆在徐府。”飛雁擡眼看了眼崔筵,頓了一下才道:“我們出案子那日夫人也出了府,第二日夫人就在徐府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