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施在心裡感激一萬遍阿梨,迅速撇下崔筵的手跟了上去。你是不是傻,還沒治好我的眼睛,我能跑到哪裡去?
“你叫什麼名字?”桃施凝神想了想,“昨晚聽阿婆叫你阿狸?阿離?”
阿梨垂眸,“梨花的梨。”
“大名呢?”
“我沒有大名。”阿梨突然擡頭,一雙清澈的眼睛盯着桃施:“父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被抓去做了壯丁,而母親生下後我就跑了。阿奶不識字,聽别人在河畔念詩,才給我取了阿梨。”
桃施怔住,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一個沒留意腳就踩空了。
“娘子小心點,都是泥巴路,别磕着你了。”好在阿梨伸手的及時,這才沒摔在地上。
“裡面就是茅廁了,娘子你去吧。”一路上,阿梨的手就沒有松開她過。
桃施疑惑轉頭,“你不是也要上嗎?”
“騙阿奶的話你也信?”阿梨彎起唇角,“要不要我進去幫你?裡面沒蠟燭。”
“可别,我也是騙他的。”桃施放低聲音,指了指屋内。
阿梨唇角的消息愈深了,她折身去将鐮刀和背簍取出來,“那娘子自己慢慢玩,我先去幹活了。”
“别——”
桃施伸手阻攔,擡起腳步,卻不曾看見下面的台階,吓得阿梨趕緊走回來拉住她的手,“娘子都看不見了還不會注意下頭的路?”
她瞅了眼桃施的眼神,趕緊噤聲。
桃施搖搖頭,“我和你一起去吧,應該離天亮還早。”模糊的眼睛透不進一點光,她就知道天還沒亮。
阿梨看樣子想拒絕,糾結半晌,才無可奈何将桃施扶下來,“那娘子可要當心些,我家的田可遠了。”
桃施本以為她在說笑,可當跟她走過一遭後才發現她說的是真的。這路不僅遠,還陡!
“你家的田怎麼可能會分配的這般遠?”桃施記得,《田地賦》上明文規定田地不可離住房太遠。
阿梨拿着木棍,走在前面踢走碎石:“我家隻有阿奶和我,有田就不錯了,還挑什麼?”
桃施卻不認為她這話說得對,正想糾正,卻被告知到地裡了。隻見阿梨放下背簍,拿野草給桃施搭了個能坐的地方,這才挽起袖子下田幹活。
她把沒翻完的土弄完就要回去給阿奶做早飯,昨晚的稀粥她自己吃吃倒還好,要給屋裡那位财神爺吃,她可過意不去。想到這,阿梨決定将年關沒吃完的熏肉拿出來炒野菜吃。
突然,有人在叫她,一擡頭,果然是财神爺的小娘子。
“阿梨,你多大了?”
“十六。”
桃施點點頭,捏着根野草若有所思的戳着地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直到天邊的漆黑變成湛藍,又漸漸泛起魚肚白。不一會兒霞光跑出來,洋洋灑灑落在田間耙地的少女身上,仿佛給她鍍了層金光。
桃施這才知道,阿梨的爺爺和父親都因為官府征兵被抓了去充壯丁,去年年關官府送來一刀瘦豬肉,說是撫恤金。她阿奶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瞎了,自此家中隻剩她一個能幹活的人。
就這樣,桃施被阿梨牽着回家,一路上她都未曾開口。快走到門口時,面前的人突然停下。
“我是看你長得漂亮才跟你說的,并不是讓你可憐我。”
桃施無意識點頭又迅速搖頭,“我沒有……”
阿梨歎了口氣,将桃施推到前面,“你快去服侍你夫君起床吧,我還要去煮飯。”她突然擡頭,“保準不是昨晚的稀粥了。”
桃施愣了好一會兒,腳步在庖房和卧房隻見徘徊,還沒想好選哪邊,就聽到一聲大叫,下一秒脖頸處一涼。
她雖然看不見,但被要挾過這麼多次,拿腳猜都知道是阿梨拿着刀抵在自己脖頸上。
接着,耳畔傳來幾聲細碎,“我不想傷你,但我家豬不見了,肯定是你男人偷的!”她的聲音有些怒氣沖沖,另一隻手推搡着桃施往屋内走。
桃施被這麼大口鍋扣的竟說不出一句話。
屋内傳來趿鞋的聲音,接着桃施就聽見崔筵的聲音在面前響起:“你要幹什麼?放開她!”
崔筵下意識伸手想将桃施拉回來,沒想到阿梨将砍刀又往下移了幾分。
“喂,你不是說不想傷我嗎?”桃施隻要略施拳腳就能逃脫,但她實在不忍心阿梨這般命運多舛的女孩子受傷。
“我家豬不見了,來過我家的隻有你們幾個人,一定是你們偷的!”阿梨轉頭沒發現車夫的身影,指着昨天停車的地方就道:“你們車都不見了,肯定連夜将豬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