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采樓的吃食也不過如此嘛,還沒有藩王府的廚子做得好。桃施擱下竹箸,看來它的特色是昨晚的那些舞姬。
“吃好了?”崔筵淡淡掃她一眼。
“嗯嗯。”桃施揚頭彎唇一笑,“夫君我們接下來去哪?”她又忸怩的說道:“如果能帶我去集市上逛一逛就更好了。”
“驗屍。”崔筵起身,将竹杖遞到她面前,語氣有些警告的意味:“你也給我回去。”
“哦。”桃施不情不願的接過拐杖,撐着站起身。也學着他的語氣,對着他的背影指指點點:“你也給我回去!”腳上卻突然踩到了個硬塊。
她彎下腰,用手摸了一下,黏黏糊糊的,舔了一下手,又是甜的。桃施将它撿起來,勾起唇,“這是什麼呢?好難猜呀。”
黃昏時刻,來風采樓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桃施的拐杖不可避免的會戳到别人,引來幾聲咒罵,她想罵回去,胳膊卻被人挽住。
“跟緊我。”崔筵緊拉着她,站在前面替她排開人流。桃施就這樣低着頭,勾着他的衣角,踩着他的腳印。
無可厚非的是,崔筵是個好丈夫,卻不是她的丈夫。
甫一踏出門檻,桃施就聽見一道谄媚的聲音:“崔大人,下官來給你賠不是了。”
來人是杜子柳,身後還站着幾個抱着禮品的壯丁。他猛地一拍大腿,“都怪下面的辦事不稱職,大人千裡迢迢而來,他們卻安排你住客棧。”
崔筵擺擺手,示意無礙。
杜子柳弓着腰朝身旁的馬車一指,“崔大人還請上車,下官已為你安排了新的住宿。”随後直起身對身後的壯丁說道:“還不快點将東西搬上車?”
崔筵看見那些禮盒,眉頭一皺,開口拒絕,卻聽杜子柳道:“大人的行李已經送去新宅院了。賤内見夫人衣裳少,還特地做了幾件新衣裳,也一并打包了。”
什麼?還有她的份兒?桃施聞言,立馬湊上耳朵聽。她倒要看看這些貪官能送她什麼衣裳,不是真金白銀她可不要。
“杜縣費心了,崔某還是……”話還沒說完,袖子就被人一扯。他一轉頭,桃施就踮起腳尖,湊到自己耳旁道:“去呗去呗,反正又不會掉塊肉。”
“對!夫人說得對!”
杜子柳都抱着崔筵不會收的心了,卻沒想到他有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夫人,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後頭了,趕緊朝身旁揮揮手,崔筵就被直接推進了馬車。末了,将一直攥在手心的紙條塞進他手心。
“那杜某就靜候大人佳音。”直到馬車走遠,杜子柳慫着的肩才彎下來。
馬車上,桃施大大咧咧的躺在軟榻上,朝口中扔進一顆葡萄,不禁感歎,“還得是大馬車啊,舒服死我了。”
崔筵現在已經對她這幅樣子見怪不怪了,确保她不會摔下來後才打開那張皺巴巴的紙條。
“你怎麼不講話?”桃施揪下一顆還沾着水的葡萄想要塞進他嘴裡,卻被擋住了。她歪頭詢問:“怎麼,生氣了嗎?”幹脆将那葡萄塞進自己嘴裡,“我看你就是不懂得變通!這些貪官的錢,你不享受,到時候也是别人享受。”
“誰說他是個貪官了?”崔筵挑眉道:“聖上多次想給他漲俸祿都被他拒了。你猜他回什麼?”
桃施一口咬定,“我猜他是裝的。”
崔筵無奈聳肩,搖搖頭,“他說俸祿嘛,夠花就行。與其給他漲俸祿還不如削減江南的賦稅。”
“怎麼可能!”桃施一下彈坐起來,“那這輛馬車,還有他方才說的宅院還有新衣裳是怎麼回事?”
崔筵的大手蓋上她的,牽引她去摸車坐上的雕刻,“這是租賃的編号。”又将方才沾着汗漬,皺巴巴的紙條放到桃施手中,“上面就寫了幾個字——還請大人能讓回音死的明白。”
回音,是他同袍的字,三月前死于溺水。
手指觸及到深淺不一的,粗糙的雕刻痕迹,桃施一下啞了口。片刻後才擠出來幾個字,“沒準兒是假象呢。”
崔筵知道她信了大半,也不反駁:“晚上我要驗屍,你别來煩我。”
“知道了。”我有病才去找你,自己玩不好嘛。
車角挂着的鈴铛一晃一晃的,那清脆的聲音,竟給桃施晃睡着了。
“主君,這……”飛雁有些為難的看向崔筵。他家主君手上拎着驗屍箱,明顯沒有想抱的意思,但也總不能讓他來吧。
崔筵瞥了眼歪歪扭扭躺在車内的桃施,擡腳往院子裡走,留下一句,“給她擡床被子來。”
飛雁趕緊點頭應是。
子時的悶雷碾過東關大街時,桃施正在那輛奢華的馬車裡淺眠。車頂二十八枚鎏金蓮台吞着隐雷,細密的雨珠墜在蜀錦車帷上,發出碎玉聲響。
直到一道紫電劈開雲層,桃施倏地驚醒過來。她揉揉眼眶,“到了?”身上傳來的酸麻感告訴她,早就到了。
?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