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洩,被繁茂的枝葉盡數遮擋。星星點點的靈力光團飄在四周.驅散了些許黑暗。
許見棠坐立難安,時不時朝來時的方向望望;宋歸甯也心下難安,四處走動;塗莫止一言不發地抱劍靠在樹上。
忽地,不遠處響起簌簌踩葉聲,她眼睛一亮,眸光微動。
黑衣在夜色中極難看出血迹,少年面色發白,眉頭緊蹙,一手緊緊攥着胸前的衣物,另一隻手撐着劍,行走得極緩,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對,不是“好似”,他的的确确痛苦至極。
心髒狠狠一跳,許見棠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手剛觸上帶着一絲帶着涼意的衣料,面前的少年便身子一晃,直直朝她倒去。
他暈的措不及防,少女反應不及,被他的力道帶着往下。
這麼直愣愣地摔下去,是修士也會紅腫幾塊吧。
她閉上眼,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伴随着冷冽雪松香湧起的,是驟起的靈力波動。
這股靈力來得又急又躁,帶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粗暴地轉換了兩人的體位,之後消散在風中。
重重摔在地上時,她清晰地聽到一聲壓抑的悶哼。
許貝棠慌張擡頭,手撐在少年腰側。
師兄師姐在此時趕到。師姐拉她一把,師兄将少年移至他們方才落腳的地方。
讓受傷的人當了墊背,許見棠過意不去,當即跟上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宋歸甯自然也跟他們一起。
檢查完後塗莫止擰起眉,“衣物上血迹很少,身上有不算很重的傷,都被處理過,不像是剛包紮的,有些已經裂開了,至于昏迷的原因……”
他重重地歎一口氣,接下來的話用了傳音入密,“我醫術不怎麼樣,找不到原因,也不排除這一切都是他的計謀。”
他下意識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人。
說完又自己推翻自己,“不對,蛟龍是真的,大家都剛入古山,他沒有時間提前做計劃。”
許見棠舉起右手,“我剛落地就看見他了,當時他中毒昏迷身上都是血,我把他帶到一處山洞,喂下兩枚紫金丹。待他醒後又立即與你們彙合,再到蛟龍出潭,這中間不過兩刻鐘時間,他不可能為自己包紮換衣後迅速超過我,去與蛟龍串通。”
一天昏迷兩次,這少年的運氣真是有夠糟糕的。
她去掉許多細節,撿了重要的來說。說完便聽到一聲意味深長的“哦——”
“原來是救命之恩啊。”
宋歸甯看過的話本子不少,小師妹方才所講的經曆,不妥妥是話本子裡男女主人公的初遇嗎!
“青澀少女遇上同樣稚嫩的少年,在其危難之際出手相助。從此,她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他成了她最忠誠的守護者。然後,情愫暗生,兩相喜歡卻因某種原因不能述之于口……啊呸呸呸!我師妹的劇本不能有這種糟心劇情!”
塗真止:“……”
他滿臉無奈,欲言又止。
許見棠:“……那個,師姐……”
宋歸甯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很認真地道:“師妹,答應我,遇到喜歡的人一定要大膽去追,不要像話本子裡的主人公那樣拉拉扯扯幾十章好嗎?”
“……啊,好。”
師姐,好可怕。
幾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氣氛輕松許多,塗莫止出言提醒:“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先休息吧,前半夜我來守。”
經曆了方才一番,他們是再不敢毫無防備地同時入睡了。
修士的确可以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睡,但在累極時,沒有什麼比美美地睡上一覺更能恢複精力了。
沒有推托,她們靠在一處,頭挨着頭。很快,呼吸變得綿長。
塗莫止盤腿席地而坐,輕輕擦拭着自己的劍。
他劍名“擁止”,形體樸素,殺意内斂,唯一的點綴便是劍柄上挂着的七色花劍穗。
劍柄微轉,劍身映出少年帶着決然的雙目。
他想要,變得更強。
強到,能保護所有人。再不想像現在這樣靠着别人來救。
要再強些才行。
擦拭完,他收起劍,扭過頭去。
修士耳聰目明,即便沒有靈火,以靈力彙聚雙目之上也能在夜間現物。
兩個姑娘呼吸清淺,睡得香甜。他們的衣服為天照宗特制的宗服,有自我清潔,自我修複的功能,因此依舊幹淨得纖塵不染。
他眉眼柔和下來,眸光微,觸到另一少年時,眉頭狠狠一皺。
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少年靠在樹幹上,拳頭緊緊握着,唇角溢出了一絲血迹。
他醒過了?
塗莫止移至少年身前,蹲下,待看清少年脖頸上緩慢漫延的黑線時,神色蓦地冷冽,迅速取下少年的護腕,移開寬大的袖子。
果然。
隻見蒼白的臂上爬滿青黑色的線條,竹筷粗細,如有生命般,一突一突地跳着。
不用再求證更多,他倏地洩了力,雙目猩紅,呼吸急促。半晌,顫抖的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噬心蠱,他不會認錯的。
二十二年。
自家族覆滅後整整二十二年,終于又一次見到了此物。
塗莫止無意識握上了劍柄,緊緊攥着。
他想立即搖醒少年,問他誰給他下的是什麼時候下的在何處下的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可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