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見案推開窗子,傍晚的風掠過她怔然的神色。
是的,傍晚。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隻留下餘晖染紅一大片天空。另一頭已顯夜色,要不了一時半刻就會徹底陷入黑夜。
當今是盛夏,太陽落山至少要到戌時。
根據他們的計劃,煎藥,喂藥,問路,出發再回來最晚不過未時,就算真出了狀況,申時也該回來了,而今是戌時。
這裡不過是個連靈氣都稀薄到讓人無法修煉的偏僻城鎮,得是什麼樣的狀況才能耽擱兩三個時辰,甚至來不及找人送個口信?
想到客棧中一夜之間消失的人,一股寒意從背椎向上竄,背部覆上一層冷汗,她轉眸對上一雙異常平靜的眼睛,“江羨知,師兄師姐他們——”
“别擔心,”他的話語仿佛有一種魔力,“他們肯定會沒事的,當前最重要的,是找到破局之法。”
對。
許見棠冷靜下來,現在着急慌亂并沒有什麼用,自亂陣腳隻會讓事情更糟,可現在的線索完全是一團亂麻。
環視一周,許見棠點上煤油燈,又在榻旁的小櫃中找到了毛筆——她其實更喜歡用碳筆,但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挑。
沒有找紙,她直接就着師姐留言的背面寫。
這是她的習慣,在思考時要在紙上寫寫畫畫,記下一些關鍵點。
江羨知走近,瞧見她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并圈了一個圈,再重重落筆,右下角暈開一小團墨。
“杜智蘭無疑是個關鍵人物,我原先以為她是制造這場幻境的人。”
她在腦中迅速把這幾日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可有兩點說不通。”
杜智蘭的名字被打了個叉号,“一、杜智蘭觸柱尋死,醫館的大夫束手無措。也就是說,在真實的事件中她應當是死了的,可在幻境中她被景師姐救回來了,這也就導緻了我原先設想的一個矛盾,也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第二點。”
“二、即便是幻境,也要遵循基本規律。若她是幻境主人,那便隻能是做了鬼修,也就是說,是她殺死了江于言。可當時她還未死,更遑論成為鬼修?前後明顯矛盾,倒也不是沒可能有兩名鬼修,但還有一事,讓我徹底否定了原先的想法。”
在她落筆的同時,江羨知出聲:“丹娘?”嗓音隐隐帶着顫。
許見棠沒有注意,“嗯”了一聲,繼續道:“幻境基于現實。師兄師姐看到了丹娘的經曆,那些絕不是杜智蘭的記憶,所以,制造幻境的人,是丹娘。”
話音落,外面的天也黑了。
夜風讓紙張掀起一角,被一隻素手按住。
自從來到修真界,甚少有動腦量這麼大的時候。之前她隐隐有這個想法,原本想等醒了之後将線索理順再說與大家聽,現在隻剩他們兩個了。
“現在還有兩件事需要去确認。”
許見棠擱下筆,正欲擡步,江羨知忽然出聲,“所以,杜……智蘭有可能成為鬼修麼?”
“沒可能。”
“為何?”
雖不明白他為何刨根問底,許見棠還是耐心解答,“若她成為鬼修,我們根本救不活她。她如今的呆傻模樣恐怕并不是因為撞到了腦袋,而是我們強行救活她的結果。這已足夠證明,她并沒有進入鬼道,而是去了往生,轉世投胎。”
少年表情有一瞬黯淡,但到底松了口氣,随她出了房間。
即便有燈光,走廊内仍是昏暗,隐約之間,暗流湧動,許見棠壓下心底的不舒服,終于來到杜智蘭所在的房間。
小大夫正在給她喂藥,聽到聲響,轉過頭來,“兩位醒啦?藥喝了麼?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藥很管用。”她接過藥碗:“我來喂就好,你去休息吧。”
小大夫識趣地出去了,許見棠看着門被關好,才坐下,将藥匙送到她唇邊,江羨知在一旁默不作聲。
杜智蘭看看到嘴邊的藥,又看看她,眼巴巴的,“棠棠,藥,苦,蜜餞,沒了。”
她看看桌上,果然看到一個空盒子,“大娘,甜食不能多吃,你把藥喝了,我給你顆糖吃,怎樣?”
杜智蘭一聽,也不就着藥匙了,直接拿過碗,一口喝完,伸出手,攤開:“糖。”
許見棠:“……”這哪兒是怕苦呀,這就是單純想吃甜的吧。
她掏出糖給她,杜智蘭塞入口中、滿足地眯起眼睛。江羨知在這時有了動作,拿出靈牌,“娘。”
“欸!阿知,你的手藝真是越發精進了。”她從枕頭下拿出小刻刀,左手拿靈牌,右手拿刻刀,垂着眼開始刻。
許見棠趁機問道:“大娘,您認識丹娘麼?”
“丹娘……”杜智蘭表情滞住,手上動作減緩,陷入了回憶,“她,是我女兒。”
“我年輕時失去過一個孩子,此後便不能生育。幸得丈夫不棄,城中姐妹都羨慕我的福氣呢。”
她朝榻邊努了努嘴,許見棠看過去,那裡規規矩矩擺着一雙淺綠色的繡鞋,上有幾滴幹涸的血點,“這是前兩月他親手為我制的。”
親手制的……?可她分明見外面有賣的,一模一樣。
“二十歲時,我撿到了丹娘,當時她才六歲,我們将她養到十六,她嫁與陶容為妻。兩人都喜歡對方,陶容那孩子我看着也歡喜,誰知會做出那種事。”
她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講的東一榔頭西一榔頭,也沒細說「那種事」是哪種事,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