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平瞳孔猛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女兒……他那麼年輕漂亮的女兒……死了?就和其他人一樣死了?
他伸出手想觸碰一下棺中的白骨,近了,又怯怯地收回。
林如意抱着棺材哭得天昏地暗,她身子本就弱,幾乎哭暈過去。
江羨知踱步進來,“這是在另一個暗道裡找到的,兩位節哀。”
音調毫無起伏,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可怕。
“不過,強迫别人給自己做女兒這種行為,真是令人作嘔。”
楚正平猝然擡頭,“你怎麼會知道!”
江羨知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要做過之後質問别人為何會知道。”
話畢,他起身,毫無留戀地走了。
身後,楚正平以一個扭曲的姿勢仰面朝天,嘴裡淌出血,林如意跪坐在地上,再不敢吭一聲。
·
許見棠摸進戲樓,輕車熟路地叩響宋媚娘的門。
宋媚娘打着呵欠應聲,“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小道友?”
許見棠:“你認識楚雲歸麼?”
“認識啊,城主之女誰不認識?”
“不是那個楚雲歸,是平民出身的楚雲歸。”
她神色一下變得嚴肅:“找到她了?她在哪?”
“跟我來。”
宋媚娘是妖,但妖力幾近于無,許見棠禦劍帶着她,不過片刻就到了郊外的宅子。
在景姒的治療下,楚雲歸已能下地行走了,身上疼痛也減輕了不少,見到兒時好友,忍不住紅了眼眶。
“宋姐姐。”
宋媚娘也沒忍住,“雲歸,你怎麼……”
楚雲歸靠在床頭,簡略将自己這幾年的經曆講了。
多年未見的朋友自是有很多話要談,兩人也不避着外人,許見棠被迫聽了個來龍去脈。
她們的相遇純屬偶然。
六歲的楚雲歸被爹娘趕出去到戲樓尋生計,不小心将彼時正準備出演的宋媚娘的衣裳劃破,本以為會丢了這份生計,回到家被爹娘打一頓再出來找另一份生計。
誰知,宋媚娘什麼也沒說,彎腰将那處劃痕綁起來,裙子立馬大變樣,從小家碧玉變為魅惑四方,那一場演出意外地成功。
之後她找到了躲在角落裡默默抽泣的楚雲歸,帶着她去找樓主解釋,保下了她。
宋媚娘了解了楚雲歸的經曆,頗為可憐她,但楚雲歸不覺得自己可憐,還經常把從家裡帶的幹糧分給她。
她太瘦了。
一來二去,兩人熟了起來,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宋媚娘是畫皮,剛開始在一座與世隔絕的山上生活,有一群妖怪朋友。
某日,一群散修找到這裡,二話不說就要将這裡的妖滅個幹淨。
山火四起,隻有宋媚娘活了下來,她暈倒在河裡,順着河流飄到了一處小城,被一男子救下。
男子叫謝風竹,待她極好,知道她是妖也沒有排斥,還叮囑她勿要洩露自己的身份。
她當然知道,妖族受到的歧視她早就品嘗過了。
她在這座小城中生活了五年,遇見了一位知心人,她想同他成婚。
謝風竹勸過她,無果。
成婚當天,她告知了他自己的妖族身份,本以為他會說出那句「我不在乎」,換來的卻是一箭穿心。
原來他早有預謀,不隻是他,他還有同夥。
即便畫皮的弱點不在心髒,那一劍蘊含的靈力也使她傷得不輕。
是她錯了,她不該輕信人類。
她閉上眼,靜等死亡,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是謝風竹,他拼死将她護在身後,給了她一沓符紙,讓她逃。
宋媚娘其實一直都是為「活着」而活着的,任何事情都比不過「活着」,不然她也不能在山火之後還能開啟新生活。
所以現在,她會逃,她一定會逃。
她捏緊了符紙,逃跑之中,有什麼晶瑩落下。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輕許人。」
她無比真切地體會到了這句話,她一直跑一直跑,隐姓埋名再一次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宋媚娘聽到城主居然讓她做另一個楚雲歸,氣得握緊了拳頭,“他竟敢那樣做!虧我還以為他是個好城主,看我不現在去砍了他!”
楚雲歸趕緊拉住她,“冷靜!冷靜!你打不過她!”
江羨知慢悠悠插一句,“他已經死了。”
楚雲歸頓住,許見棠也投以疑惑的目光。
江羨知繼續道:“看見女兒的屍首受不了,急火攻心,死了。”
宋媚娘咬牙:“真是惡有惡報,隻是可惜不是由我親自動手的。”
她扭頭繼續與楚雲歸嘀嘀咕咕。
兩人說完不算悄悄話的悄悄話,楚雲歸擡頭,“天照宗是收妖的吧?能讓她也去麼?”
許見棠本就容易心軟,知道兩個女孩的遭遇後也有些心疼,自是答應,“我隻負責将你們帶去,收不收要看長老的意思。”
這個答案已經很不錯了,兩個女孩都道了謝,露出了點笑容。
這邊的事終于結束,也是時候回宗了。
許見棠給許南行發了消息,正發愁怎麼把這麼一大幫子人帶回宗,就聽景師姐道:“我有小型飛舟,帶幾個人不成問題。”
醫修經常要救很多人,小型飛舟是出門必備物品。
許見棠眼睛一亮,“多謝景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