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兩人共同踱步同上一架馬車,曹觀玉則領着周府的馬車緊跟其後。
蕭玉安随即後悔這個沖動的決定,他恨自己沉不住氣,見對面無波瀾靜坐之人,心中更是一股無名火,回想起方才自己各種殷勤之舉,他不禁自覺掉價。
蕭玉安默默心中歎氣,閉目養神不再做說辭解釋,借此以挽回這所剩無幾的顔面。
兩人各懷心事,閉眼默不作聲坐了一路。
好不容易熬到馬車停在刑部大門,聽聞腳步聲響,許雲冉了知蕭玉安走下馬車,這才慢悠悠睜開眼随同其後。
“大人!”
曹觀玉提劍氣呼呼沖到跟前,兩眼怒視蕭玉安背影,欲有拔劍之意。
蕭玉安似是沒聽到聲響,依舊自顧自踱步踏過門檻往裡走。
許雲冉漠然壓下他劍柄,低聲囑咐道:“觀玉,你尚且在此地等待,我去去就回。”
曹觀玉心有不甘,也隻好眼巴巴望着許雲冉跟随蕭玉安的腳步朝裡走。
兩人穿過環繞的長廊走進一間雅舍,長案居中,西側裡屋是排排書架,東側裡屋擺放狹長木床,透過珠簾望去,隐約可見木床旁挂起的長劍。
這裡便是蕭玉安平日處理公務的靜舍。
“爾可識得長安律令,雖說我朝律令面面俱到,可各地風俗習慣大相徑庭,各地律令因地制宜,大體沒變但也改了不少,爾常年于郾城為官,習慣郾城之法,恐将其與長安律令混淆罷?”
難得見他文绉绉且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許雲冉不免吃驚,也是,蕭玉安最擅長的,不就是變臉麼,他變換的速度可不遜色于川劇最好的變臉藝人。
“居長安數日,周某翻閱長安律法千遍,雖說比不得蕭大人了如指掌,可大體還能說得出一二。郾城律令雖與長安不同,私以為,為官之道,皆起于為國為民,保有此心,再加大人指點,想來十拿九穩。”
蕭玉安沉默不語片刻,驟然起身選取書架上的書卷,抱着厚厚一摞塞入她懷中道:“這是近年長安案件卷宗,你好好習讀。”
許雲冉正打算借着卷宗繁多的借口帶回府中翻閱,哪料見倆侍從擡一長案而入,端放正堂東側,随後又取來一張軟墊。
“如此你便坐于此地好生研讀罷。”蕭玉安指着東側長案,忽又想起什麼趕忙補充道,“刑部卷宗向來保密,無聖上準許不可帶出刑部。”
原來如此,許雲冉隻好歎息道:“吾曉此意。”
初陽朝升,金芒穿透金黃枝葉照亮大地。
屋内焚香輕飄,悠悠環繞梁柱人影,追随天上白雲升起飛散。
許雲冉自幼好讀詩書傳記,且在郾城曆練三年,卷宗雖多,可隻要專注些,費些功夫亦能在正午前完成。
金輪高照,玉指壓緊卷宗末頁翻蓋而上,她疲乏松軟脖頸,這才覺饑腸辘辘,許雲冉悄然擡眸,卻見中央長案前坐的那人還在專心研讀,不禁心生敬佩。
可該用膳還得好好用膳,她輕揉扁平小腹,欲要出聲告辭,忽感堂内光線微暗,循門檻前出現的斜斜人影望去,隻見一人手拿書卷背光踏入屋中。
那人斜眼瞥她一眼,正色直奔蕭玉安道:“大人,這是崔東百一案的卷宗,請您過目。”
崔東百?
此案了結了麼?可曹觀玉怎麼會什麼消息也打探不到?就連信哥兒也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實在對那卷宗好奇。
餓意霎時消散如煙,許雲冉不禁繃緊神經,斜眼注意前面那兩人的舉動,以防兩人發覺,她還特地蹑手蹑腳攤開一卷宗,佯裝翻閱入神。
蕭玉安漫不經心偷瞄她一眼,故意高聲答道:“放着吧,我一會兒再看,午膳可備好了?”
“是。”那人低頭掩藏對側邊靜坐之人的不滿,恭敬道,“大人可要現在用膳?”
“周大人可是習讀完畢,既然如此……”
許雲冉急忙打斷道:“卷宗繁多,還剩餘些。”
那人捕捉到蕭玉安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頓時心生不悅怒瞪許雲冉,許雲冉很快認出此人是從前在郾城時常跟在蕭玉安身邊的人,名喚裴刹。
她心虛移開與裴刹對視的目光,站立不安垂眸呆望腳尖。
“如此,便一同用午膳罷。”
毫無波瀾的語氣打斷這片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