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倒是符合他的作風。”
曹觀玉不解這話含義,可也嗅出關于蕭玉安的味道,他緊追問道:“此話何意?”
“你去尋人備好熱湯,穿着這身血衣着實不便。”
這是她一如既往慣用的伎倆,每每她不願回答他的問題時,她總是硬生生岔開話題打斷他,曹觀玉落寞笑笑,應了聲“是”便提劍離屋。
夜霧浸濕青石階,飄落的梧桐葉服帖于地面,花窗前飛煙袅袅,茶鼎沸騰,陶土蓋撲通嗤嗤地響。
軟塌上斜躺着個隻着裡衣的女人,女人慵懶打了個哈欠,擡眸盯着月亮估摸會兒時辰,瞪了眼身邊煮茶的侍女。
“你尋人去請皇上了,怎麼這會兒還沒來?”
那侍女怯怯停下手中的活兒,轉身面對她垂首道:“陛下政務繁忙,須臾且來這兒陪娘娘。”
這話着實說到她心坎上,趙婉竹含笑賜了她個金镯,打發她出去候着。
“娘娘。”松風急促踏入殿中,遣散殿内宮人,将今日大理寺與刑部捉拿山匪遇險之事說與趙婉竹。
“她怎麼沒被一箭穿心?!”趙婉竹恨恨罵了一嘴,蹙眉道,“父親呢?”
“太師失了鹽運權,連同那鹽運史亦是觸怒龍顔,責令其連降三品,這官場之路怕是走到頭了。”
“枉費本宮心思,一群蠢貨!”
白瓷杯随着怒罵聲摔碎一地。
“娘娘莫怪,那蕭尚書确實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太師失手亦是情有可原。”
殿門忽闖入個青衣侍女,紅臉氣喘籲籲道:“娘娘,皇上,皇上今夜去了承香殿。”
“滾!”
又是一聲“嘩啦”,青衣侍女趕着飛濺的瓷片逃離大殿。
“自己手下的人管不好,還要連累本宮!”
趙婉竹收緊雙臂,她特地為今夜重新博得李修然的寵愛廢了些功夫,身上單薄的單衣并不禁風,她打了個寒顫,示意松風将門窗合上。
“娘娘。”松風思慮再三,輕聲提議道,“何不将大理寺卿之事告予太師,前朝合縱施壓,難道還怕她坐不實欺君罔上的罪名?”
趙婉竹幽怨瞥了眼松風,她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可六年前趙家陷害許家本就是不仁不義之事,說起來此事連李修然亦是不知。
讓趙家聯合朝臣揭發此事,定會将從前的真相扒出暴露在世人面前,她這賢良淑德之名如何保得住呢?至于皇後之位,便此生無緣了。
隻因這個緣由,她便不可能告訴趙文會,趙文會一向不與她同心,告訴他反倒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給了他将她拉下台扶持趙婉笙的機會,她不甘!
“此事隻準讓喬德明秘密暗查,不許透露給任何人,包括趙家。”趙婉竹柳眉一翹,露出幾分妖豔之色,“一個小小柔嫔,本宮難道還對付不了?”
松風微愣,乖乖點頭,她随即命人收拾地上碎片,重新跪在長案前為趙婉竹煮新茶。
朱雀街伴着雞鳴聲蘇醒,車轱辘轉動,清冷的長街增添煙火人氣,慶雲齋門口的燈籠熄滅,門前挂起今日新菜的招牌。
兩人的坐席在角落的一間廂房裡,幾日未見,宋時薇白皙的臉頰多了少許紅暈自然的光彩。
“聽聞你昨日捉拿山匪受傷,如今怎樣,這是我特地從太醫院讨來的藥膏。”
宋時薇匆忙入席,從袖間抽出一個小瓶遞到許雲冉面前。
“區區小傷,無礙。”
許雲冉淡然飲茶,接過藥瓶道:“趙婉竹近日如何?”
“倒是乖乖願賭服輸,在椒房殿靜待誦經。”
許雲冉見她語速輕快飛揚,又見她滿面紅光,知她與李修然相處得還算不錯:“你可知道民間有句話,漁民們往往在風平浪靜的日子更加緊惕出海,暴風雨來臨之前往往是鮮少的平靜。”
宋時薇抿唇癡愣,點頭道:“我會注意的。”
“趙婉竹可不會輕易放過你,尤其還知道你的身份,一日不除,便永是她的心頭刺。”許雲冉見她面色緊繃,緩聲提醒道,“飲食起居,謹慎三分總是好的。”
宋時薇長歎口氣,點頭默認,她捏住盤中桂花糕的一角送入口中,故作輕松笑道:“你尋我何事?”
“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此事不得告知魏财,唯有你一人知曉。”
宋時薇凝神呆望,自她入宮之後,兩人之間的交談多是由魏财傳遞,雖說也沒有過多少交談,既然她特地囑咐瞞着魏财,那便是極為要緊的事了。
兩人正低聲密談,門外突如其來“乒乓”一聲打斷兩人的對話。
許雲冉瞥了眼曹觀玉守在門外的身影,亦是不放心推門而出探查。
是一個馬虎跌倒的店小二,店小二被店家斥責得欲哭無淚,慌忙跪在地上收拾殘局。
許雲冉松了口氣,正欲轉身回房之際,擰頭的瞬間,眼角不經意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袍玉冠,背手而立。
心髒狠狠砸在她的胸口,她下意識望向那人,這一望,便愣住了。
“冉冉。”
他的聲音很輕,許雲冉并未聽到他的話,隻是那張熟悉開合的唇瓣,她見了十六年,即便聽不到聲音,她亦能從中知曉他的意思,這是兩人的默契。
許雲冉呆在原地,頓覺胃裡翻滾,她愣然目視周文益步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