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東方泛白,金輝灑落山頭,蒸幹草葉露珠,壓彎的草根漸愈直起身來。
山頭後坐落東郊馬場,馬場之後便是連綿起伏的皇家行宮,兩者之間以幾座樓閣相隔,以浮光樓為首。
“許雲冉,找我作甚?”
山頭後爬上個粉衣女子,她氣喘籲籲提起裙擺,低頭俯視靜坐山頭眼觀朝陽的白衣女子,叉腰蹙眉道:“也不找個閑情雅緻之地,次次尋這荒山野嶺,你莫非真是孤魂野鬼罷?”
“你說的沒錯。”
許雲冉提裙站起,眺望叢叢松樹林後的馬場,漠然道:“趙婉笙,你知道為何你比不上趙婉竹,三番五次不入聖上之眼麼?”
趙婉笙呆愣原地,癡傻小聲道:“為何?”
“因為你蠢。”
“你!”
玉手揮起将未落下,已然被人緊緊掌掴于掌心,趙婉笙憋紅臉掙紮良久,沒曾想許雲冉如此勁大,她氣急敗壞冷哼一聲别過頭去,紅痛的手腕才被人松開。
“該改改你這脾性才是,不然日後入宮如何争得過趙婉竹,奪得聖寵?”
趙婉笙欲要破口大罵,瞥見她淡漠平靜的容顔時,腦子忽然一轉,覺察她話中有話:“你能讓我入宮?”
“不能。”
“我就知道。”趙婉竹毫不留情白了她一眼。
“可我能讓你面聖。”
“什麼?”她不可置信瞪大雙眼,連太師趙文會都做不到的事情,許雲冉能有何辦法?
見她沉默不語,趙婉笙頓感方才魯莽之舉,咧開嘴笑道:“隻要你能讓我入宮,我定會幫你除掉趙婉竹!”
許雲冉白了她一眼,漠然道:“我說了,我沒那個讓你入宮的本事。”
“許雲冉,你耍我?!”
“如何下功夫,下多少功夫,還得看你自個兒。”
趙婉笙茫然不解,蹙眉琢磨這話中含義。
“七夕佳節,聖上會攜淑妃等人前來東郊馬場騎馬狩獵,夜裡留宿馬場行宮。”見她歪頭沉思,許雲冉不免歎了口氣繼續道,“這東郊馬場平日對長安城中的王公貴族一應開放,這是先帝遺留下君臣同樂習性,聖上遵從于此。隻是聖上親臨之時,此地将先四日閉闼。”
見她踮腳眺望遠處馬場,許雲冉繼續道:“你若是想入宮,可得好好把握住此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可趙婉竹日日跟随,我如何近得了陛下的身?”
“行宮有一溫泉浴池,聽聞陛下每次騎馬狩獵之後,都會去哪兒泡上兩個時辰。”
趙婉笙乖乖點頭,将她所言全然牢記于心,眼珠一轉,又困惑道:“我還是不解,趙婉竹不會跟随麼?”
“不會。”
“為什麼?”
許雲冉如此肯定,趙婉竹不禁有些詫異,她張開雙唇欲要追問,瞥見那張淡漠冰冷的神情時,不自覺将到嘴邊的話全然憋回肚裡。
也是,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轟隆!”
亮如白晝的閃電劃破碧空,晴空萬裡的碧空霎時渾濁晦暗,秋風掃刮枯葉,拔起細長草根。
長街上來往的人唉聲罵了兩句,舉起雙手護住腦袋焦灼往側邊樓坊跑,躲在屋檐下避開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
秋雨連綿,給整個長安城籠罩上一股密不透風的濃霧。
黑馬揚蹄,踏濺混合污泥的雨水,還沒來得及看清馬背上伏低之人,便覺一陣狂風掃過,卷蓋樓坊木窗。
“籲!”
馬蹄高擡,馬背上之人翻腿一躍,穩穩當當落在地上。
門口的守衛看清來人容顔,趕忙沖上前去接過兩人手中缰繩。
許雲冉摘去鬥笠蓑衣,前腳才踏入中堂,便一侍從懷抱信封踏入。
“鴻胪寺卿昨夜又送來信,昨夜小的見主屋昏暗,以為大人歇息,今早一尋大人才發覺大人已然前往大理寺,因而此刻才送來。”
她熟練接過信封,揮手示意那侍從退下,徑直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翻閱。
無非就是寒暄問好,以及邀她吃酒之事。
周文益何時對一人如此執着,她真真對他刮目相看,從前隻覺他是不同流俗的翩翩公子,如今看來,與旁人倒無兩樣。
說曹操曹操到,府門守衛踏雨而來道:“大人,鴻胪寺卿駕車而來,可要見他?”
“見他帶過來吧。”
許雲冉撫袍落座,擡眸望向外邊瓢潑大雨道:“觀玉,你去門口盯着,若是有異常之人打探,立即綁了他。”
曹觀玉道了聲“是”,重新穿上蓑衣,戴上鬥笠,提劍擡腿外趕,雨幕之中,一位撐着油紙傘的白袍男子與他擦身而過,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回眸凝望那人踏過中堂門檻。
不知怎的,他甚是不喜這風度翩翩的鴻胪寺卿,周文益。曹觀玉搖晃腦袋,将腦中忐忑猜疑全然甩去,擺正身子繼續往前走,無論如何,這世上沒有比她更為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