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
周文益拱手招呼,微微擡眸瞥去,竟見她不為所動坐這長案前飲茶,這哪裡是待客之道?歡心雀躍的心落入半分忐忑,這位新任的大理寺卿似乎并不喜他。
莫非是那日被他撞見周明川與女子幽會之事,引得周明川不滿?
“請坐。”
他聞聲擡頭,對視上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光時,竟奇妙感到平靜。
周文益撫袍入座,接過她遞來的新茶,小抿一口,笑道:“周某不請自來,打擾打擾。”
“無礙,周卿請說。”
許雲冉放下手中茶杯,垂落雙手置于雙膝,淡漠直視着他。
“話說前些日周某遇刺一案,不知周卿可否尋到些許蛛絲馬迹?”
群臣遇刺,大多暗自調查報複,他倒好,找上大理寺來,許雲冉不知他有何目的,如實答道:“毫無線索。”
周文益輕微低頭,意想之中笑着安撫她道:“無礙,周某相信周卿辦案之才,他日定會給周某一個公道。”
“受之有愧。”
沉悶的氣氛再度冰冷,周文益動了動唇,漫不經心試探道:“話說上次周某欲要請周卿吃酒,哪料周卿公務繁忙,不知周卿何時得空?”
見她不語,周文益趕忙又打圓場道:“那日怎麼說是周某不是,叨擾周卿,望周卿該給周某個賠罪的機會。”
“那好。”柳眉迅速挑起,隐約顯露出一絲妖豔和陰森,“那便七夕之夜,如何?那日非我當值。”
周文益聞言果然如料想般癡傻,他目瞪口呆凝視眼前之人,飲茶兩杯,良久沒說出半個字。
“周卿若無閑暇,也……”
“一言為定。”
白皙的臉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發白的唇瓣霎時不合時宜的通紅,周文益俯身輕咳兩聲,再度挺直身子望着她笑道:“一言為定。”
辭别之後才回到周府大門,便見一蒙面男子冒雨攔住馬車,騎馬繞到車廂旁掀開帷幔,将信封遞給裡邊坐着的人。
周文益挑眉,掀開眼皮淡漠瞥了那人一眼,并未直接接過信封:“你今日公然攔我車馬,不怕……”
“大人莫要憂心,此生雨霧磅礴,街上再無旁人,娘娘事情要緊。”
那人執着将信封湊到他鼻前,周文益嫌惡瞪他一眼,伸手抓住信封一角,帷幔随即落下。
緊接聞及陣陣馬蹄,再掀開帷幔望去,沉沉雨幕中早就無影無蹤。
周文益暗暗歎了口氣,粗魯撕開封條,抽出裡邊的信紙。
“七夕之夜,亦是你我二人共度良宵之時,文益,我在老地方等你。”
他忍下胃裡翻山倒海的厭惡,将信紙揉碎于掌心之中。
話說府中侍從将周文益送走後,許雲冉遲遲不見曹觀玉前來禀報,她靜默端坐中堂等了半晌,正欲起身往外走,卻見曹觀玉氣喘籲籲提劍而入。
雨滴順沿蓑衣滴落在地,浸濕暗灰色的鋪地,曹觀玉利落卸下鬥笠蓑衣,警惕合上木門,踱步至她身邊一五一十将所見所聞告知于她。
“有人給周文益送信?就在其府門攔住他馬車?”
“正是如此。”曹觀玉點頭,“屬下總覺那人怪異,便尾随他一路到周府,沒曾想竟看到這樣一幕,隐約之中,還聽到兩人說什麼……娘娘。”
“我就知道。”
許雲冉仰天大笑,俯身抽出木櫃裡堆放的信封,全然丢入火盆中燃燒化為灰燼。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引得兩人駐足而望,門上的紙糊冒出個人頭。
“大人,鴻胪寺卿适才遣人傳話,偶感風寒且劍傷未愈,今日與大人相約吃酒之事恐怕難以奉陪,改日必當親自上門賠罪。”
“好。”
門外之人得了令,随即轉身離去。
“大人……”
“他這般想見我,我怎能辜負?”
曹觀玉心頭一跳,脊背陰涼,他側身擋住從窗棂灌入的狂風,火焰“砰”的一聲發出爆鳴,盤繞煙霧旺盛燃燒。
火光在冰眸中跳躍不止,她俯身拾起案上的最後一封信,揚手将其甩入火盆之中。
信封上的大理寺卿印章趨近融合,為刺鼻的灰燼燃上淡淡沉香芬芳。
從前他答應她的事,他是一定會做到的,哪怕千辛萬苦,如今怎麼因個趙婉竹,便讓她退而求其次了呢?她一定得見他,在七夕之夜,不僅見,還得送他一份大禮,以表這六年的思念之苦。
“觀玉。”許雲冉突然正色,回眸凝視曹觀玉笑道,“你親自去蕭府一趟,就說,七夕之夜,我想邀約蕭尚書共賞美景。”
曹觀玉抿唇别過頭去,俄而艱難從狹小的喉嚨中擠出一個“是”字,他撇撇嘴,雖說心有不滿,可一想到許雲冉此計是為了利用蕭玉安,漸又覺心中舒暢。
對,她一定隻是為的利用蕭玉安,再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