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内一片安靜，胡可忙活了半天，依舊沒能恢複信号連接，不過她表情十分淡定，看上去這種事并不是第一次發生。
“應該是收到輻射前夕的影響，這裡每天都會發生各種意外情況，我們都已經習慣了。”
不，她并不想習慣這種事。簡初心想。
她試圖從周圍找出“這是一個幻境”的證據，但很可惜，周圍的每一個事物都很真實，混亂中又自有秩序，比如胡可總是能從亂成一鍋粥的桌面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别緊張，這裡很安全，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胡可注意到簡初不斷往門外看，以為她是擔心聯系不上大部隊。
和群體走散的成員，理所當然地處于無法控制的恐慌中，直到她重新回到團隊中。
“謝謝，不過暫時不用。”
說實話，簡初現在不太敢吃這裡的東西，盡管到目前為止她都沒有遇到什麼威脅，但掉以輕心可不是一個好選擇。如果這裡會延續真實世界中N58的發展軌迹，那她很快就會看到這裡被燒為灰燼的模樣。
前提是這真的是座“海市蜃樓”。
“你的同事，我是說于藍，他去哪兒了？”簡初狀似不經意問道。
“他在三樓的實驗室，不用管他，這人就是這個性格，離了實驗室就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胡可撇撇嘴，笑容裡卻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體諒，“他不擅長和别人打交道，而且做什麼都慢半拍，憨憨的。”
簡初一直盯着她的臉，自然沒有錯過每個細微的表情：“你們關系看上去很好。”
胡可愣了愣，緊接着露出一個明快的笑意：“當然，我們剛剛結為伴侶，假期結束就回來工作了。”
“怎麼了，為什麼這副表情？”
“………沒什麼。”簡初嗓子幹巴巴的，勉強開口答了一句。
監控室再次回歸安靜，盡管現在還沒有信号，但胡可依然把所有的必必要流程走完，确保信号恢複的第一時間，監控就能開始正常運行，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伸了個懶腰站起身。
“時間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于藍的工作進行到哪一步了，畢竟因博士要來，他之前就一直念叨着要見偶像。”
簡初兩步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呃，倒也……”胡可剛想拒絕，就看到年輕人有些忐忑的面容。對方看上去很年輕，能一直保持冷靜已經很難得了，要是被獨自留下，大概又會焦慮起來。
話在嘴裡拐了個彎，最後變成了：“那就一起去吧。”
簡初亦步亦趨地跟在對方身後，她看出胡可的性格并不十分強勢，應該是無人區研究所裡少見的還算擅長人際交往的人，可就算如此，兩人一路上也隻有沉默。
道路終有盡頭，更别提這棟樓本來就不大，兩人前後來到三樓，簡初終于見到這條走廊原本的樣貌。
走廊大約三人寬，一眼看過去很幹淨，沒有堆放什麼雜物。盡頭是一扇狹窄的、隻有人臉大小的窗戶——之前車隊準備離開時，異種就是從這扇窗對外發起攻擊的。
“怎麼了，看什麼呢？”胡可已經推開實驗室的門，見人沒有跟上，回頭招呼了簡初一聲。
“在看那扇窗戶嗎？是不是之前的站點都沒有見過？”
簡初順着她的話，一臉新奇地點點頭：“确實沒講，這樣不會影響到站點的防護嗎？”
“絕大部分的輻射都會被防護光栅過濾掉，窗戶之所以開這麼小，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胡可也擡起頭看那扇窗，“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在站點裡裝上正常的窗戶，雖然外面也談不上有什麼好風景，但總比這些大白牆好得多。”
這幾年的時間裡，防護光栅已經更新換代了好幾次，和最初的版本已經大相徑庭，但此前的站點還在正常維護期，也沒有耗費資源重建的必要。
“于藍，你事情幹完了嗎，他們應該快到了！”也許是因為有外人在場，胡可隻将門拉開一道窄縫。
簡初稍稍挪了下位置，試圖從縫隙裡看到些什麼，可惜實驗室内的光線很暗，角落有一些燈光，但都被門闆擋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有人走動時在地面投下的陰影。
“于藍？”胡可無奈地歎了口氣，“麻煩你在門口等等，我去喊他。”
“嗯……”簡初手指不安地搓了搓，“注意安全。”
這句話讓胡可有些詫異，她轉念一想，這次的訪客們大多都沒有來過無人區，謹慎一些也很正常，說不定這幾天下來，“注意安全”已經是挂在嘴邊的口頭禅了。
她沒有理由拒絕别人的好意。
“行，你在這等着。”胡可彎彎眼角，轉身鑽進實驗室，随後甩上門——這裡的門都有磁吸，不需要特地反鎖。
簡初垂着眼皮，适時伸出腳，卡住了即将完全合上的門，她絲毫沒有猶豫，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推開了門，整個人緊貼到門邊，打量裡頭的情況。
比起視覺，聲音要更明顯，簡初最先聽到的是設備運作聲，其中夾雜着蒸汽撲騰的動靜，應該是正在蒸煮什麼樣本，其次就是胡可越來越遠的腳步以及說話聲。
“還沒有處理完嗎，因博士他們快到了，你是不是得稍微整理一下，現在看上去有些萎靡……”
裡頭傳來微若蚊呐的回應，簡初完全聽不清楚。
“好吧，或許你應該停下來休息一會，你現在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
“……”對方又說了什麼。
“做研究就是這樣，不如這樣，明天你來值班，實驗室這邊換我來看看，雖然楊樹所長比較喜歡你的那一套，但我的研究方法也不賴。”
聽到這裡，簡初才意識到胡可也是一名研究員。她之前作為“保護者”的色彩太過濃重，讓簡初以為兩人分工不同，現在看來，不過是各有側重。
對話非常順利地進行，很快，簡初便看到兩人一前一後往門口走來，她悄無聲息地合上了房門，等待着裡面的人推開。
“怎麼突然感冒了，你趕緊去收拾一下，這幅模樣可不太适合見人。”胡可一無所覺地推開房門，看到外頭的女孩無聊地雙手抱胸，在門前來回踱步。
聽見聲音，簡初擡起了頭，入眼便看見于藍有些紅的雙眼，他正用一張紙捂着鼻子，用力擤了擤鼻涕。
“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感冒了……剛剛還好好的……”他沮喪地把紙巾握在手心，“待會得戴個口罩才行。”
“你抵抗力太差了，就算是異能者，一直悶在實驗室裡也不好，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素質又要降級了。”胡可無奈地搖搖頭，“這些之後再說，你先去拾掇一下，我估摸着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就到了。”
于藍沒再說話，低頭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用力地擤了擤鼻子，但從他的表情看上去，這個動作好像并沒有什麼效果。
“或許你得找點藥吃。”簡初說。
這話得到了胡可的大力支持，她伸手拍了拍于藍的肩膀，催促他趕緊往前走：“她說的沒錯，你趕緊回房間吃點藥，最好再躺一會，看見車隊我會提前喊你的。”
于藍揉了揉眼，整個眼眶紅彤彤的：“不用了，我吃個藥就行，等他們走了再休息，不差這一會。”
“你自己決定。”胡可朝簡初皺了皺臉，有些無奈地歪歪腦袋，“那我們先去一樓，你收拾好了就過來吧，我煮點熱茶。”
三人在二樓的樓梯口分開，簡初若有所思地看着于藍的背影，和方才相比，他的腳步明顯變得虛浮，走起路來帶着長長的拖沓聲，肩膀也半垮下去，像是被工作掏空了身體。
就這麼十來分鐘，會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整片天空幾乎看不到一絲雲彩，甚至連風也比前幾日柔和了不少。
一個巨大的篷布在兩輛越野車之間迅速搭建起來，後方的支援物資已經提前送到N62，所以這裡的部署倒也不吃緊。
這次因思禾不僅是想把簡初救出來，她還更想弄清楚這條空間裂縫的形成條件與基本情況，畢竟在後期的探索中也許還會碰到。
如果能在雷達上提前識别、避開就再好不過了。
十米開外，以之前裂縫的坐标為核心，好幾台監測、輔助儀器成弧形環繞着，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台集能裝置，它能夠捕捉無人區深處的輻射，再以更大的功率輸出，來強行“爆破”裂縫的坐标點。除此以外，就是一些記錄輻射波段的設備。
“因博士，一切已經準備好了。”
所有人都擠在篷布下面，他們需要盡可能待在防護範圍内，來減少異能的不必要損耗。
想要沖破空間屏障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何況這裡的條件如此簡陋，但原本的裂縫就像一道“舊傷”，讓本不可能的事情變得可能。盡管如此，到時候因思禾也需要不斷調整集能器的數值，來尋找和裂縫對應的輻射波段。
雖然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标，但作戰人員的站位還是泾渭分明，一撥是以崔斯特為首的，來自斯塔集團的安保隊員，另一撥則是傅遙帶領的特戰中心。
“怎麼會出這種事？”林豹雙低聲詢問，沒有親眼見到當時的情況，她很難想象什麼樣的裂縫會讓人毫無防備地掉落進去，而最重要的是，在場的其他人都沒事，唯有簡初消失不見。
她觑了眼傅燃的臉色，狀似無意開口道：“說起來，簡初是哪裡人？”
這話問得很微妙，恨不得直接把“她在懷疑簡初的身份”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但傅燃的表情絲毫未變：“别想了，她……沒有問題。”
“哦～”林豹雙拉長了尾音，“這麼說來你查過她咯，因為什麼事，怎麼都沒告訴我們？”
多虧她腦子轉得快，不然還真被這人敷衍過去了，可惜傅燃對此依舊毫無反應，林豹雙願稱之為“被人戳破後惱羞成怒的無視”。
“不說就不說。”她低聲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