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織禾隻覺得自己現在橫亘在兩人之間像是一個窺視的局外人。
恍然間手指緊捏着茶杯泛白的指尖,倏然滑落。落得一片洇暈的濕潤,灰色百褶裙洇開陰影。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沒事吧?”仲彥行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扯過旁邊的紙巾遞過去,示意夏織禾擦擦裙角。
“沒事。”夏織禾低下眼睫,接過他手上的紙巾,悶頭擦拭裙角。盡量忽略掉鼻頭翻湧的酸澀。
“吃飯吧。”夏織禾躲開仲彥行觸碰的手。努力收拾出一個微笑若無其事道。
仲彥行伸出查看的手懸在空中。
夏織禾剛才躲開了他。
雖然是很細微的動作,但仲彥行直覺明顯告訴着她。
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動作和行為。
周遭的熱鬧仿佛和此刻隔離,夏織禾似乎也注意到了仲彥行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梁聽打量着察言觀色的眼神。
“我真沒事。”夏織禾輕松道。
仿佛他剛才不動聲色地躲避隻是一場虛無的自作多情。
隻當是失誤将茶水潑灑的小插曲。
夏織禾說不上來自己現在的感受。
從小到大,夏織禾一直把仲彥行當成人生中最重要的親人。在仲家唯一真正可以依靠之人。
世人逢人都說他和她之間的親情。即便沒有血緣之間的羁絆。卻勝似血濃于水。
夏織禾一度以為,他是她生命中最親密的存在。
但此刻,方才。
她才恍然意識到。即便自己十幾年的陪伴。終究還是抵不過先一步的門當戶對。
作為最親密的人,她插不上任何話。
這些細枝末節,平日裡她并沒有過多凝視糾結,但那些零碎的重疊的記憶,在兩人相視一笑的瞬間。顯得格外無力蒼白。
夏織禾繼續悶頭吃飯。
對面的梁聽晚一邊視察着她這邊的動态,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對了我聽班上人說織禾最近和理特班的那個陳栩陽走得很近呀。”梁聽晚打趣道。
“你喜歡他嗎?”梁聽晚看着她倉惶的神色,不經意問道。
喜歡嗎。
夏織禾低頭,在悶熱的夏季裡,在熱鬧的煙火氣裡。心髒像是被這句無名的話捕捉。躲在角落望向身邊人側影沒由來的觸動。
下意識望向仲彥行。
店門口檐下風鈴被風聲撞響。敲出仲夏季的回音。青苔映台階。夏織禾捏着瓷勺柄。沉默不語。
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呢。
……
梁聽晚望着她不動聲色攥緊的指尖,單手撐着下巴。望着她眼底隐隐翻湧的情緒。像是站在電影熒幕之外的觀衆,輕而易舉看穿她所有的僞裝和潰敗。
“還是說……你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是這份喜歡從埋藏在十幾年的梅雨季,被歲月的大雨掩埋。試圖欲蓋彌彰地将心底那份悸動解釋為最最穩固的親情。
所以會沒由來地心煩意亂。
“沒有……”夏織禾反駁道。
喜歡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太過沉重。
無論是喜歡或者被喜歡,她都無法輕易說出口那句輕飄飄的字眼。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鎖住沒有保證的未來。
梁聽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紅茶。唇角溢出一聲哂笑,像是意有所指道:“等你哪天發現的時候說不定就晚了哦。”
暗戀是漂洋行駛在海裡的漂流瓶。陳年釀酒換來的隻有沒有終點的漂泊。
無論在風裡等待多久,還是不能釋懷的耿耿于懷。
“你跟她說這個幹嘛?”提及到陳栩陽的姓名,仲彥行心裡并不是很愉快。
“她不會早戀的。”仲彥行夾了塊雞翅放在夏織禾的碗裡,直截了當道。
“你憑什麼斷定?你很了解她?”梁聽晚轉過頭,頗有意思道。
一切交織雜亂無章的思緒像是在仲彥行笃定的刹那消散。夏織禾淡然道:“我早戀關你什麼關系?”
為什麼總要自以為是覺得他是她全世界的掌控者,就連感情也禁锢。
她不喜歡仲彥行這樣。
他以後身邊并肩站着他人,為什麼還要自以為是替她決策。
她已經長大了。
她鮮少有這樣态度堅決的時候,三人之間的沉默頓時被冰凍結。
梁聽晚左右徘徊望了望兩人之間的距離。垂下眼睫。
一場梅園戲。
帷幕拉起,台下人走過。光影帷幕之中悄然拉開。
戲子皆醉唯看客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