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路燈燈泡在磨砂燈罩裡暈出橘色暖光,照得外面的世界有些模糊。路炤塵今天沒穿警服,套着件深灰的開口衛衣,袖口蹭過桌沿的圖鑒。
“第七頁第三段。境外服務器租用費每月22号準時彙款,但徐臨公司資金鍊斷裂是在上個月10号。”
秋瑾深推過平闆,指尖劃過兩排數字:“斷裂後反而增加了三筆加密郵件費用。”
路炤塵就着她的手掃了眼屏幕,突然抓住她手腕:“你指甲裂了。“
她冷白的食指指腹有道新鮮血痕,在實驗室裡養成的職業習慣讓她總把指甲修得很幹淨,但她的甲床和指骨都很修長,反倒顯得很專業。
“下午開證物箱劃的。”
秋瑾深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對方攥得更緊。路炤塵從口袋摸出創可貼的動作太熟練,紗布壓上傷口的力度卻帶着生澀的克制。秋瑾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眼睛的視線,繼續翻頁着,趕緊說起正事:“三年前7月2号,徐臨公司收到過一筆投資。”
“那天我LJ分部。” 路炤塵的聲音頓了頓,“連環縱火案告破,慶功宴吃到一半被院長叫去訓話,有個富二代打人,他母親帶着律師團來施壓。”
秋瑾深舀湯的手懸在半空:“富二代叫徐鳴與,徐臨的堂弟。” 而後她放下瓷勺,磕在碗沿發出輕響。
湯的熱氣漫過兩人之間的距離,秋瑾深找到路炤塵的眼睛繼續說道:“當年保釋他的律師,上個月剛成為徐臨公司的法律顧問。”
路炤塵拿起手機翻着文件,她點開三張現場照片遞給她,照片裡燃燒過的電腦主機箱焦黑得一番:“之前端掉的黑産窩點,消防鑒定是人為縱火。” 手機上照片邊緣露出半截燒剩的信紙,秋瑾深放大着看:“這個'啟'字的花體寫法……有點眼熟,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路炤塵即刻撥通了技術科電話:“趙可,明天上班的時候查一下徐臨近五年通訊記錄裡所有帶'啟'字的聯系人。”
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明什麼明天,正好看着電腦,”接着是她倒吸冷氣的聲音:“路隊,他三年前的私人郵箱收到過加密郵件,發件人ID是QM1993。”
秋瑾深低頭放大着的賬本複印件的某個角落,QM1993這個代号出現在五年前的舊賬目裡,标注為“技術顧問費”。
“三組三年前端掉過地下錢莊,主犯姓秦。” 路炤塵:“秦客的刑期是去年三月結束的。”
兩人同時看向桌子上的賬本,壓在上面的半個碗的水漬,在複印件邊緣洇出深淺不一的紋路,像張徐徐展開的暗網。
……
葉晚趴在顯示器面前又開始啃棒棒糖,趙可去簽了到後,端着杯子走了進來,她看到葉晚,走過來抽出了她嘴裡的棒棒糖:“你最近吃糖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葉晚依舊趴着,隻是擡眸看了她一眼懶懶地拖音道:“哦啊……” 檔案科的人推開技術科門,邊進來邊說道:“你們要的律師案卷調出來了。”
她将牛皮紙袋擱在掃描儀旁,挽了挽袖口,“M998年到M1015年的民事訴訟全在這裡,哦對,你們要找的‘特殊标記’在第七頁右下角。”
趙可道了謝後抽出老舊的庭審記錄,塑封頁邊緣翹起的透明膠帶硌上了她的指腹,她強迫症一樣不斷扶平着,葉晚瞄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麼,耐心等待她搞好後,再湊過去看着,五年前,某場商業糾紛的證人證詞頁腳,有個用圓珠筆畫的抽象符号:半個太陽。
“和上周繳獲的僞造設備内壁蝕刻圖案相似度有九成欸。” 葉晚調出對比圖,“這些符号最早出現在……” 她又想去拿糖,被趙可的手輕輕打了回去。
“M999年涉外知識産權案。” 檔案科的人瞄了這兩個人一眼,從包裡拿出另一本卷宗,陳舊氣息混着紙味在空氣裡散開,三人都揮了揮鼻子,檔案科的人繼續道:“當年主審法官收到過匿名恐吓信,信封背面也有這個标記。”
門被敲響,三人回頭看,路炤塵卷着冷風推門進來,秋瑾深跟在她身後關上了門和她們打了個照面。
“徐臨的海外賬戶流水。” 路炤塵将U盤抛給趙可,“三個月前有兩筆彙款經RS國中轉,最終流向WEJ群島的空殼公司。”
葉晚直起身将兩份案卷并排鋪開,目光劃過相隔十五年的兩個符号,而後道:“你們看齒輪齒數。都是齒輪配太陽芒……這不是巧合。”
“等一下,檔案科地下二層……我記得有舊案可能會與此有關。” 檔案科的人邊說邊推開門,示意她們過去。
秋瑾深就站着門邊,直接先跟着出去了,路炤塵看到桌子上放着她帶過來的尼龍包,順手幫她拎了起來,跟在葉晚和趙可的背後一起朝檔案科區方向去。
四分鐘後,檔案科地下二層庫,檔案科的人開了燈在前頭帶路,地下二層的頂燈太久沒有使用了,她多拿了一個手電筒照着。光束掃過編号ZM-049的檔案盒時,趙可突然停下。
“M1007年明星隐私洩露案的調解書?” 她抽出塑封的文件,透過透明袋可以看到内側用筆潦草寫着串數字,趙可思索半刻道:“這和徐臨公司注銷的營業執照編号?”
“後四位完全一緻。” 葉晚從她身後伸出手來,在塑封袋上敲了敲,“當年原告突然撤訴。”
路炤塵拿出手機拍下編号,想起什麼,轉身看向在另一排看檔案的的秋瑾深:“我記得你的檔案裡,你曾經經手過一具面部腐蝕的屍體?”
“五年前,城南化工廠硫酸池打撈的無名女屍。” 秋瑾深的聲音在地下層回響出輕微的聲音,“齒模記錄顯示做過六顆烤瓷牙,和M999年恐吓信上的唾液DNA屬于同一人。”
路炤塵再又和檔案科的人說了點什麼,秋瑾深恰接起電話,便向她們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先往實驗區趕去了。
回到辦公室,葉晚把最後半杯濃茶喝完。不知過了多久,小吳搞完手上的事情已經出去一趟回來了,葉晚和趙可還面對的着屏幕。
電光裡,趙可扭扭脖子,擡頭發現葉晚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發抖。她面前最新解密的數據包上顯示,正在進行的148樁僞造訂單中,有12單來自本市。
“把這些檔案數字化吧。” 趙可走到葉晚身後,看着面前的屏幕良久,沉聲道。屏幕上的暗網交易頁面,葉晚的光标在“購買深度僞造服務”按鈕上懸浮了良久。
而後開口對後面的人說道:“釣魚。” 趙可拿起水杯,思索半刻,沒有立刻否定她,而是問:“那你打算用哪個身份釣魚?”
“公益基金會……醫療數據采購員?” 葉晚随即調出三份不同醫院的采購合同模闆,“上周省紅會招标會上,有家醫療器械公司用過類似擡頭。”
趙可看了片刻後道:“漏洞在第三頁的免責條款,他們習慣用‘不可抗力’代替‘技術故障’。” 她伸手在鍵盤打出三組字符,僞造印章立刻多了道細微墨痕,“嗯,這樣更像針式打印機效果。”
葉晚:“得和路隊報備一下了。”
趙可敲了她的包一下,打了個響指道:“下班。”
小吳從另一邊擡起頭來,嘟囔着:“靠救我,我二組和信息科的事情還沒搞完。”
趙可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搖搖搖:“nonono,難得準時下班,老弟你還得加油。”
葉晚:“拜拜。”
趙可:“拜拜。”
回到家後,葉晚先軟在沙發上玩了一會手機,而後反應過來路炤塵一直沒回複她。她下意識點開了秋瑾深的微信,發了條消息問她路隊在哪。
過了一會秋瑾深打字回複過來:“等一下。”
而後彈出來一條語音,葉晚點開後聽到是路炤塵的聲音:“啊忘記回了,知道了,記得同步消息。” 葉晚啧了一下,起身回房間接着玩手機。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趙可收到葉晚的消息:已上鈎,明天晚上十點,問一下小吳明天有時間嗎?”
趙可快速打着字:“呀……早知道今天幫他先做一點的。”
葉晚:“打欠條吧,反正我們三就這樣……”
趙可:“得。”
“上鈎的事你同步路隊了麼?”
葉晚:“明天白天當面說。”
“早點睡。” 葉晚看了一眼時間發了最後一條消息過去,不過對面沒有再回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