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晚十點，茶廳裡面冷得過分，但又還沒完全到開暖氣的季節。葉晚裹緊米色風衣，推開玻璃門時帶進些許濕冷的夜風。
穿藏青色外套的男人提着棕色公文包進來張望了兩秒，而後徑直走向角落卡座。葉晚看着他走過來，眼睛落在他左手中指的那枚素圈戒指上，邊緣有長期摘戴形成的淺色壓痕。
“我需要處理二十小時4K素材。” 葉晚看到他來了，直接将U盤推過桌面，他坐下時，葉晚掃到他的虎口處有一燙傷疤痕，在頂燈下泛着淡粉色，收回眼神，繼續說：“要包含三場不同場景的室内對話。”
葉晚輕敲起桌面，幾秒後才聽到他的答複：“原始素材的瞳孔采光有問題，如果使用的話，虹膜紋理會穿幫。”
她說完，對方開始翻開報價單，葉晚往後仰，百無聊賴的亂看，忽而看到他的鞋外側粘着半片枯葉，那是市政綠化帶才常用的冬青樹種。
“加三成費用可以修複。” 男人滑動平闆展示樣片，視頻裡某位公益律師正在簽署文件，背景書架第二層的《民法典》是倒置的，“不過，你們要提供動作捕捉數據。”
“用養老院的健康監測數據替代可以嗎？”葉晚點開手機相冊，上面是模糊的俯拍畫面，裡面閃過帶紅十字标志的制服，“這是上周剛拿到某護理中心的實時影像授權。”
男人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拿起葉晚提前點好的茶飲含了一口，撿起了桌上廳供的糖，剝開糖紙吃了一顆。這人無意識地開始疊起糖紙，這個舉動似乎帶着特有的規整棱角，讓葉晚想起三年前協助普案組偵破的退伍軍人詐騙案，主犯習慣把糖紙折成角星。
另一邊，服務器機房的白噪音掩蓋了人的腳步聲，往下看，趙可蹲在第三排機櫃後方，她盯着網閘閃爍的指示燈，挑了一下眉，忽然按住耳麥：“小吳，把七号端口流量再放大百分之三十。”
“你确定要觸發警報測試？” 耳麥裡傳來小吳敲擊鍵盤的聲音，“不是我說姐……上次葉晚這麼幹寫了八千字檢查……”
“沒事，她那邊交易快完成了。” 趙可抽出改裝過的小型充電寶，數據線接口藏着微型嗅探器，“對方在往柬埔寨節點傳輸數據，我需要他們開啟二級加密協議。”
小吳：“路隊她們在點嗎？”
趙可：“嗯，同突擊人員在等。”
某人電話震動時，葉晚已經将僞造的醫療數據卡插進讀卡器。男人餘光掃過她的來電顯示，葉晚故意頓了一秒，才起身來接起提前設置好的電話，對他示意道：“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她轉身步入洗手間，走進第二個廁所，将微型攝像頭粘在紙巾盒内側。
門外，男人壓低聲音說：“項目需要提前收尾......對，養老院那批數據今晚必須銷毀......”
葉晚從洗手間出來返回卡座時，餘光掃到男人西裝内袋多了支鋼筆。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支筆的筆帽應該刻着某基金總會縮寫，和在公益訴訟案卷裡見過的印章圖案一樣。
對方再次準備打開報價系統，她抓住機會，按住平闆：“用社區醫院的監控數據替代護理中心素材吧，這樣費用減半。”
“理由？”男人擡眼低眉問。
葉晚露出嫌棄又恭敬的語氣道：“你們三天前剛處理過藍天養老院的負面新聞。” 她自然地調出暗網交易記錄，裝起不滿的口吻道：“同樣的窗簾花紋出現在兩段視頻裡，雖然換了顔色，但褶皺走向完全一緻。我都看出來了。”
男人頓時收回嚴肅的表情，沉默着扣緊公文包搭扣，不覺露出衣後的槍套輪廓。葉晚餘光敏銳的注意到牆外忽然閃過的紅藍車燈，兩輛清運車緩緩停在對街，車廂噴塗的環衛局編号……屬于城南分局管轄範圍。
趙可額頭虛抵在機櫃上，嗅探器指示燈由綠轉紅。她看着數據流裡混入的異常代碼，敲了下耳麥，快速道：“柬埔寨節點是誘餌。真正的主服務器在市政數據中心地下二層！”
小吳的罵了一聲而後道：“用垃圾車作信号中繼？瘋了，怪不得追蹤到環衛局的GPS全部離線……”
男人摸向槍套的動作被葉晚即刻捕捉，她即刻按住他的手腕，在他的驚訝的眼神中打翻滾燙的液體，潑在他右手腕。
提前藏好的微型攝像頭記錄下全程，茶廳裡，葉晚無聲速移動到他身邊，将對方手腕反扣到背後，這一過程快到，在外面人看了就像是熟知的二人在親密交談。
葉晚的動作打的他猝不及防，她摸到他襯衫領口内側繡着的姓名縮寫，前面有個記号。和白天小吳過手過的某位基金會理事的記号繡寫一樣。
“走。” 路炤塵的聲音從突擊隊員耳麥響起，三秒後她們從側門無聲速入，但那個人似乎提前知覺到了什麼，爆力沖出葉晚的桎梏，擡腳往她肚子上鑿去，沖出去撞開正門，拉開車門，一聲巨響的關門聲，疾馳而去。
下一秒，一輛車飛跟了上來，秋瑾深踩狠了油門，副駕駛上路炤塵即刻切入趙可的耳麥：“小心，跑了，可能往你現在所在的服務器區逃。”
趙可：“收到，葉晚呢？”
路炤塵未來得及搭話，秋瑾深猛的一拐彎，她看到葉晚咬着牙騎着摩托殺過了車窗，朝那個人的方向而去。
數據中心密門被趙可打開，服務器群組發出的過載警報頓時灌進她的耳朵裡。她沒管那麼多，把病毒僞裝成散熱系統升級包上傳，一直盯着屏幕，直到閃出的藍色波紋裡，漸漸浮現十國地圖标點。
“逮到了。” 她對着耳麥扯了一下嘴角，回頭看着這裡的布局，卻沒意識到此刻正朝這裡疾馳而來的人，就是身後牆上的公益項目合影，站在第四排左側的男人。
三分鐘後，突然一聲巨響從主控室方向傳來，趙可瞬間收回所有表情，路隊說的那個人逃到這裡來了。
一聲槍響，驚醒沒有立刻動作的趙可，葉晚的聲音切入趙可的耳麥：“主控室，密鑰！路秋有人中彈了！”
白燈在走廊上投下鋸齒狀陰影，路炤塵握槍的右手垂在身側，血珠順着手的虎口紋路滑滴而落。
她的左臂還保持着環抱秋瑾深的姿勢，石膏牆面的碎屑沾在兩人發間，像提前落了一場初雪。
“目标區域已清空。” 耳麥裡傳來突擊人員的喘息，“但主控室有三十秒倒計時……”
秋瑾深突然抓住路炤塵染血的袖口，眼睛滑過傷口道：“西南角通風管道，能直通備用機房。”
她的語速比平時快了一拍，指尖在對方掌心快速描摹着路線，路炤塵邊聽着她說，邊凝視着她那截雪白的脖頸，那裡有根淡青色的血管在急促跳動，血滴得緩了。
樓梯下方傳來兩聲槍聲，葉晚的聲音切入頻道：“他有幫手？趙可拿到密鑰了！”電流雜音裡突然混着劇烈的咳嗽，“她正在往你們那邊......”話音被尖銳的警報聲切斷。
“葉晚！葉晚！”趙可焦急的喊着，而後聲音退出音頻。
路炤塵立刻反手将秋瑾深推進消防通道，自己背抵着門框持續無聲點射。子彈擦過扶手迸出火星，她在換彈匣的間隙瞥見秋瑾深正在解外套紐扣，随即被團成球扔向相反方向，吸引了一發子彈的軌迹。
“你瘋了？” 路炤塵扣住她的手腕往樓上拖，踩過滿地玻璃碴。秋瑾深殺了她一眼神，而後發力掙脫，從口袋抽出小刀插進通風口螺絲：“我解剖過被定向爆破撕碎的屍體，知道沖擊波擴散角度。”
頂燈忽然在她的話語中全滅，備用電源啟動，秋瑾深眼底映着紅光倒計時，倒計時進入到二十秒。
主控室的服務器陣列開始發出鳴聲，趙可抱着筆記本電腦，從另一邊沖進來時，葉晚用止血帶纏住大腿動脈被她叫的吓了一跳：“我沒死。” 她笑着将加密密鑰的U盤晃了晃，下一秒抛在了趙可的手上。
趙可踹開冒煙的機箱，數據線插進接口瞬間爆出細微的電火花，兩人同時擡頭，屏幕上的銷毀進度條停滞下來，跳出一行代碼：“Halloworld之前，請人類先擁有真實。”
“？”
葉晚看了一秒冷臉一刻，嗤笑出聲，沾血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裝什麼......哲學家？”
她蒼白的嘴唇咬出血痕，趙可扯下圍巾按在她傷口上：“馬上就能反向鎖定……”
十五秒。
通風管道裡混出血腥氣，秋瑾深的發絲掃過路炤塵鼻尖。她們隐蔽在拐彎處的檢修艙裡，路炤塵呼吸一滞，背心的插扣硌着對方鎖骨，下一秒，子彈穿透管道的悶響近在咫尺，秋瑾深突然翻身将她完全罩在身下。
十秒。
趙可的聲音幾乎刺破耳膜。葉晚整個人突然跌在鍵盤上，抵着滾燙的屏幕：“跑......” 她用力推開她，加密程序終于開始在兩人面前開始自動覆寫。
五秒。
爆破沖擊波掀翻管道的瞬間，路炤塵用身體撞開檢修蓋。拉着秋瑾深跌進堆滿紙的儲藏室，案卷因為震蕩而像雪崩般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