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工的肩膀突然塌陷下去,像被抽走脊梁的石膏像:“第一次幫他們删監控......是在MRI檢查室。”他盯着面前的桌子,“那台機器轟隆隆的響,要把腦漿和心攪碎......”
路炤塵翻開審訊記錄本,擡頭看着他的反應,而後拿出藥瓶推到桌沿,這一無聲的舉動卻讓陳工的打了石膏腿微微顫動。
她開口,沉重的聲音灌入他的耳朵:“鹽酸多塞平的處方單是林翹案發前三天開的。”
路炤塵輕輕敲了敲陳工面前的檔案:“你病危通知書上的公章,和林翹案中的僞造批捕令鋼印是同一台機器。”
照片裡,私立醫院公章邊緣,殘留着與林翹案卷宗相同的油墨反光。
“你知道嗎?病是真的,但藥不一定。”
路炤塵想起秋瑾深在單向玻璃後看着自己,突然坐直了身子。她開始注意到陳工的腿開始不自覺抖動,他看着她将一張彙款單複印件推過到自己面前:“基金會給你安排的腫瘤專家,其實是做精神鑒定的醫師,而且早就不在國内幹了。”
路炤塵拿起圓珠筆,點在診斷日期處,“你接受化療的時間和單子上的對不上,還記得她們給你的解釋嗎?”
陳工再沒克制住,抓住桌沿,叽裡咕噜起來:“他們答應給我用美國的新藥……”
“真的他們說好了的!”
石膏腿突然被他一撞撞在桌腿上,頓痛的他龇牙咧嘴,路炤塵把溫水推到面前,沒有顧他的情況,繼續從檔案袋抽出藥品檢測報告:“這個所謂的靶向藥,産自同個黑作坊,根本不是原研藥,甚至比不上仿制藥。”
陳工的眼神突然一呆愣,路炤塵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連包裝盒上的批号都是連号的。演都懶得演了。”
他突然用石膏腿猛撞桌腿,工作人員聞聲進來将他壓住,順勢捂住了他将要痛呼的嘴。路炤塵将藥片檢測報告與基金會賬本并排擺放,直面推到他面前,逼迫他不得不直視。
隔壁審訊室突然傳來椅子翻倒的巨響。徐臨扯松領帶盯着開門進來的秋瑾深,将陳工的審訊筆錄攤在徐臨面前。徐臨看到“M1018年11月7日,收到比特币轉賬的記載”時,他突然無聲的笑起來:“你們應該感謝我,要不是逼陳工修改屍檢報告......”
林檢察官直接打斷了她:“你指使陳工篡改三起命案的物證鍊,就為測試僞造技術的司法滲透性?”
徐臨的神态僵在嘴角,秋瑾深将三張現場照片按時間順序排開,工地水泥樁裡的女屍、化糞池打撈的碎骨、冷庫凍肉中包裹的人體組織,照片邊緣都标注着相同的經緯度。
“這三個抛屍點連成等邊三角形,中心點是你控股的生物實驗室。”
走廊盡頭,安全通道突然爆發出嘶吼,陳工掙脫看守,沖向徐臨的舉動,但未邁出腳步便被防暴人員攔住。他隻能嘶啞的吼,在樓道反複回蕩:“你說能治好我的病。”
路炤塵在歸檔筆錄時發現陳工最初的口供記錄紙頁邊緣有細微卷曲,這是人長期摩挲紙張形成的痕迹。那些被汗水反複浸潤的折痕處,顯出病曆的拓寫筆迹。
結束後,秋瑾深沒有再折回實驗區,準備直接停車場去,路炤塵追上将要離開的她,“秋瑾深。”
“嗯?” 她停下腳步來看她,外套還搭在她的手上,路炤塵看到她今天低領衣鎖骨下方的隐隐約約的刀傷。
“一起去吃個飯?”她收回目光。
秋瑾深搖搖頭道:“我要回去給我的貓添糧換水了。”
地下車庫的感應燈漸次亮起時,趙可上來将U盤塞給路炤塵:“葉晚複原的通訊記錄,徐臨給陳工發的最後一條指令是銷毀實驗室。” 她停頓片刻:“發送時間是陳工女兒收到醫學院錄取通知書的當天。”
趙可看到駕駛位上的秋瑾深,順口問:“路隊你的車呢?”
路隊:“啊……” 我先去秋醫生家裡,然後出來和她吃飯,所以直接坐她的車了。”
趙可:“哦……我也想去!”
秋瑾深立刻點點頭。
“不行。”路炤塵同時回答着。
趙可:“啊?”
路炤塵:“有私事。”
趙可走後秋瑾深踩下油門才問:“什麼私事?”
路炤塵撐着腦袋坦白說:“今天不想和她們一起吃。” 她的眼睛開始悄悄掃過秋瑾深那個刀傷。
M1013年海德堡大學實驗室□□洩露事故。到底是什麼讓她隐瞞了自己的刀傷而替換成這個?路炤塵開始隐隐約約的覺着有另一種可能的存在。
不知道戳到她的什麼點了,秋瑾深突然輕輕笑道:“私事?”
“九點十五到九點二十我出門辦了一場私事。”
路炤塵愣了一下,然後低頭失笑着接上她的話:“什麼私事,有不在場證明嗎?”
第二天,司院技術科辦公室。
葉晚把最後一塊電路闆推進機箱時,牆上的電子鐘跳至08:14。
趙可癱在轉椅上啃着煎餅,屏幕映得她臉頰發藍:“司法數據庫的蜜罐系統半小時後啟動,要不要叫醒小吳?”
“讓他睡。”
葉晚用棉簽擦拭顯微鏡目鏡,玻璃櫃裡陳列着徐臨案留下的證物:那張印着小馬寶莉圖案的塑料卡在冷光下泛着微黃。
走廊傳來腳步聲,路炤塵拎着兩袋豆漿推門而入,看到小吳在睡覺立即放緩了動作。
秋瑾深從法醫室帶來的報告壓在鍵盤下,第二頁用紅筆圈着徐臨入監時的體檢記錄:血糖值異常波動可能與境外藥物控制有關。
她過來這邊摘下手套時,聽見小鄒在證物室喊了一聲,有人往檔案櫃夾層塞了張打印紙,上面是用二十年前鉛字打印機字體拼出的威脅信。
“還在掙紮?真是……”向敏把物證袋拍在會議桌上,油墨滲透紙張的鋸齒狀邊緣出自老式點陣打印機。路炤塵:“去送檢鑒定先。”
很快,痕檢員拿着結果進來了,她推了推眼鏡道:“市郊植物園三月前引進的蘇格蘭金縷梅孢子。打印機是東城區舊貨市場流出的IBM 6400,三周前被匿名買家購走。”
林翹提前聯系了司院,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大門前。小鄒把她帶到公開會議室,林翹進來的時候秋瑾深和路炤塵已經在等她了。
她推門帶進一陣冷風,将U盤放在路隊面前:“徐臨的補充證據鍊,包括他通過海外空殼公司購買生物識别數據的交易記錄。”
路炤塵将u盤接入電腦,翻看着證據。秋瑾深按住太陽穴,那些交易記錄的時間節點與半年前僞造視頻中窗簾花紋的變化周期完全吻合,這個發現讓三組在兩小時後聯系了國際刑司院組織。
路炤塵:“下午開庭,記得早點到。”
林翹點點頭,她等這一天很久了,但似乎又很快。
北京時間十四點五十三分。
法庭側門的安全通道裡,葉晚把改裝過的信号屏蔽器塞進趙可背包:“隻要徐臨的辯護律師舉起第三份僞造視頻,就啟動三級幹擾。”
“我感覺他們還會再掙紮一下。”
趙可:“要是他先放真視頻混淆視聽呢?”
葉晚轉了轉手機,“那就看小吳能不能在短時間内黑進他們的展示電腦。” 葉晚指了指旁聽席後排,小吳正對着筆記本電腦打哈欠,保溫箱裡藏着微型基站。
趙可回頭看到小吳的樣子,命很苦的笑了一下,“他怎麼看起來一定會把事情搞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