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立春,代表着冬天即将結束,春天随時會來,前幾天雨水節氣一過,标志着降雨會增多,雨在京市成為了雪,這幾天氣溫有所回升,水滴敲打在玻璃窗上,不知何時陷入睡夢中的女人眉頭卻皺起,面色有些糟糕。
她與溫斯霆的相識也是因為雨。
那場足以沖垮整個桐璋的大雨下了整整三天,氣象局播報中不斷上漲的降雨量,僅在第一天大雨就下足了這個城市去年整年的降水量,無法排洩出去的水積在路上,先是蔓延到了腳踝,又到了膝蓋,最終人已經無法行走。
黃色的水将整座城市淹沒,靠山的别墅最先遭殃,泥石流突然襲擊,沖垮了上山的道路,各地人民政府都在極力自救,駐紮在附近的軍隊背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每個人身上都是濕透又帶着劫後餘生的。
那個時候甯皎剛剛經曆一場創傷,父母的突然離世将她整個人壓倒,給她留下來的隻有這耗盡半生積蓄買下來的别墅,如今這場山洪也将帶走她最後的東西,若非洪水攔着,那些觊觎她父母遺留下來财産的親戚随時都會破門而入,掠奪走她的一切。
别墅區内早就停水停電,因為地勢偏僻,平時大多數人都是當做度假使用,少有的會真的居住,因為甯皎的母親前兩年愛上了種地,這才全家搬上來,圓了她的田園夢。
家裡的物資一點點的耗盡,甯皎蜷縮在二樓,忍不住的想,要不然幹脆她跳進洪水被沖走算了,就像小時候爸爸媽媽出門去玩沒有帶她,她自己找過去一樣。
他們那麼愛她,會帶着她在另外一個世界生活的。
但之前舅舅舅媽還打過電話,說他們已經找了前來救災的救援隊,馬上去山上接她,讓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住。
想起同樣疼愛她的舅舅舅媽,甯皎閉上了眼,縮在角落,仿佛這樣可以擁有溫暖。
這該死的雨還是不停,山洪咆哮着随時都會再引發一場沖擊,獨自呆在這種環境中的少女已經狼狽不堪,雙目無神的抱着家裡最後一張全家福,呆坐在角落裡,等待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救援。
突然,她的耳朵動了一下,除了風聲和雨聲外,還有一陣呼嘯而過的機械轟鳴,以及巨大的聲響。
“甯皎,甯皎在嗎,你揮一揮手。”陸承彥拿着擴聲器對着下面的别墅區大喊,一遍又一遍。
僵硬了兩天的身體突然有了力氣,甯皎一手抱着相框,另外一隻手拿起舅舅反複叮囑讓她準備好鮮豔顔色的衣服,用勁所有力氣在窗口揮了揮。
專程來了一趟的陸承彥松了口氣,昨天這個女孩的家人又哭又跪的讓他們一定要幫忙救人,但這裡受災太過嚴重,上來的路壓根沒辦法走,或許最好的辦法隻能是等洪水退去,那個女孩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住,正在他為難的時候,被旁聽了一耳朵的溫斯霆知曉後,他默不作聲的走開,再次回來說他搞了一架直升飛機過來。
這個十八歲的少年肩膀還未長成日後的成熟穩重,但他在甯皎舅舅眼中,已經是那樣的高大威猛。
中年男人哽咽到說不出話了,抓着溫斯霆的手,不住的搖晃着拜托着。
軟梯從直升機上放了下來,很快下來一道身影,順着甯皎早前打開的窗戶進來。
天光陰沉,少年身上的白色沖鋒衣已經被雨水和泥垢蹂躏的不成樣子,額前的碎發滴下來水漬,令他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容看起來格外清新,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甯皎的情況,确認她安全後,才對着對講機道:“我看到人了,你讓直升機降低一點。”
随後他往甯皎着走了走,将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和表情變得柔和起來:“你好,我是玉成救援隊的,你的親人拜托我們過來接你,你現在還有力氣嗎,能不能抓住外面的梯子,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甯皎沉默的搖搖頭,她所有的力氣在剛剛用盡,現在隻夠抓緊懷中的全家福。
三天前别墅區就斷水斷了電,一樓廚房被淹了個徹底,她能吃的就是以前藏在卧室裡的零食,爸媽在的時候覺得這些不健康,後來她自己渾渾噩噩的生活了一段時間,也就忘了零食的存在,現在卻成為了能救她一命的東西。
“那這樣,你在前面,我在後面扶着你,可以嗎?”
“好,謝謝。”
甯皎終于開口,嗓子啞的不像話,在離開之前,她做了一個出乎少年預料的舉動。
她将懷裡的相框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玻璃碎開,隻将照片撿起,藏進了懷裡。
直升機停滞在半空,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身後就是恐怖的山洪,軟梯搖晃,甯皎抓的很緊,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爬,她真的沒有力氣,在眼前一黑時,一隻有力的臂膀從她身後扶住。
風雨交雜,仿佛海面上的一株浮萍,有那麼一瞬間甯皎覺得,她與身後少年的人生産生了交點,從此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