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又不可惜。
和尚不活該嗎?這可是他先爬我床的。
景曆在昏暗中摸了摸和尚的腦袋,溜圓的,戒疤帶來粗糙的觸感。他注意到和尚的戒疤點得并不好,既不規整,也不均勻,他輕輕“啧”一下,手掌來到和尚的臉頰。
他呼吸裡的熱氣鑽進了景曆掌心。
景曆出了神。
和尚最後時為什麼傻乎乎地擡頭了,傻乎乎地睜眼了,傻乎乎地用那種麥芽糖一樣黏牙的語氣說那些胡話。
“呃痛……一點點痛……好痛……我說痛不是讓你停的!再來一點點。”
“啊,這樣我就不會枯掉了。”
“再多一點吧。”
“求求你再多一點吧。”
“我要生一個很漂亮的崽……”
“嗯?……嗯,當然可以像你一樣,我還可以讓他叫你爹爹,如果你喜歡他的話……”
這都他媽哪跟哪兒。
景曆咬着牙。
生什麼?這和尚除了會生氣還會生什麼。
幹一次就胡言亂語成這樣,怪不得後來完全是神智不清隻會索求的樣子,不過……那樣乖乖給抱的模樣确實很順眼。
那他又為什麼嘬我嘴兒?
猴兒唧唧的,不幹不脆,黏黏糊糊,跟剛剛回憶中沖擊和狂浪的感覺截然不同。沒必要吧,他們又不是真的情到濃處不可抑制了,幹嘛把這事搞得如此複雜,景曆很輕地嗤一聲,真是沒分沒寸的和尚。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放過他。
算了吧……
算……
算了……嗎?
景曆盯着松子的嘴,撇開眼,躺平,須臾,又若無其事地轉了回來。
…………
第二天,景曆照例在院子裡晾被褥。
他順帶把和尚的亵褲洗了,抖了抖,抻開,挂到幹樹杈上,看着那半濕的暖黃色布料晾在陽光下,他心裡冒出一種詭異的感覺,跟着甩了甩腦袋,瞥到旁邊挂在樹杈上的花布襪。
呆住。
伸手,他扯了下來,看到兩隻襪子全被磨出了絮,指頭上破開好大一個洞。
這和尚一天天能不能少他媽給我丢點臉?少他銀子了還是少他吃穿了,竟然這樣敗壞他的裡子!
他這樣無聲暴怒的時候,門開了,和尚暈頭轉向地走出來,景曆冷眼看着:“幹嘛呢?”
“我去……”
“去哪兒?”
和尚揉了揉眼睛,半天睜不開一道縫:“……去念書啊。”
景曆冷笑:“哦,門在那兒,你自便。”
然後他看着和尚在院子裡眯着眼睛在院裡轉悠,繞了幾個圈都沒走出去,土匪心裡惡毒的壞心眼下去了,僞善的面孔裝起來,給和尚開了門,不過看他那副樣子又猶豫了:“困成這貓樣,還要下山,一個跟頭就滾到底了。”
“不去可是要扣工錢的啊。”
和尚的語氣是可憐兮兮的,景曆聽來很像撒嬌,他有點想土唧唧地說,那就不要去了,反正我養着你啊!但是這話脫離了特定情境就會變得很奇怪,好像他們倆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聯結。
土匪沉默思考的時候,和尚揉着眼睛說,“昨日是不是磕到哪裡了,”和尚在臉上摸來摸去,最終定在嘴唇上,“好痛呢。”
他往院裡的大水缸走,果然透過冰面看到了自己,他“嚯!”一下,往後猛退了一大步,擡頭不可置信地跟土匪說:“果然撞到了吧。”
嘴角邊好大一片紅腫。
土匪再次沉默,好久才怒吼,“不然呢!你那麼莽撞!”
他是一個土匪,他絕對不會承認的。
而土匪說完這句話,都已經做好了和尚跟他大吵一架的準備了,可和尚竟然隻是揉揉耳朵,嘟囔了句“這次就算了,下次跟我說話可不可以小聲點……”
他這樣說話的時候,撒嬌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土匪好像受到了某種蠱惑,完全無意識降低音量,“知道了,說屁話呢,還不趕緊走。”
說完,土匪自己都傻了。
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吧。
一定是……
和尚就高興了,拉開院門,扭頭跟土匪揮了揮手,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期待地說:“晚上,我晚上再來找你。”
去你大爺的晚上再來。
您哪位啊。
我尊貴的嫖客?
土匪用鼻孔哼了口氣,甩着那條看不見的狗尾巴進屋了。
一個人踩着雪從尚未關閉的大門走進來,打眼看見景曆,叫了聲哥。
無形的狗尾巴無形地夾起來,景曆回頭:“你怎麼還沒走?”
景赫挎着他那個大布兜,拍掉腦袋上的碎葉子,沒皮沒臉地跟哥哥谄笑:“這不要走了,來讨點診金麼。”
“上回給你的不夠?”景曆皺眉,露出嫌棄的神情,“你一年到頭穿這身破爛,瘦這幅猴樣,銀子都花哪兒了?”
“哎呀哥,這你就别管了。”
景赫笑眯眯地,還要說話的時候忽然正色,玩世不恭的表情一點點收斂了,狗一樣地聳了聳鼻子,繞着他哥轉了一大圈,詭異的笑容挂起來,“哥……昨晚幹嘛呢。”
“……”景曆掏出一錠銀子,指着門口,“你可以滾了。”
景赫接過銀子,卻不買賬,明顯對他哥的興趣更高,“我那藥,不錯吧,少說也得值二十兩。”
“屁!”景曆罵,罵完就朝屋裡走了,“老子根本沒用!”
“你好了?”景赫可是吃了一驚,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過去,“不能吧,不用藥你都能行了?”
景曆懶得搭理他。
進了屋,就自己拎着水壺,探了一下水溫,從茶餅裡摳了點碎葉子,丢進去,擱爐子上咕嘟了一會兒。
景赫又跟個哈巴狗似的湊上來,伸手往景曆手腕上伸,一邊按脈,一邊叨叨着,“不可能啊,這怎麼能好了呢,咦?啊?這脈象,哥你……”
景曆冷笑:“怎麼了,我還不能好了?我是病入膏肓的廢物嗎?”
他這樣說的時候,已經在景赫意味不明的眼神裡意識到不對了,角落裡倒扣着的茶碗被他拿出來,“砰”一下立在桌上,兄弟倆的目光都自然地落到茶碗裡,那隻茶碗裡在天光裡透着瓷的潤亮,裡邊一覽無餘,有隔夜的茶漬,杯底還有一層薄薄的,沉澱的,已經幹涸了的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