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宋銘川攤手,“但之前在冬獵時我瞧見過她去我們朝臣的别院,似與哪位臣子有些……愛恨糾葛,隻聽到些‘你愛我還是愛他’這樣的句子。”
于是裴晏了悟,“老師想看戲?”
宋銘川坦然:“咳,想,但若是二公主與其他人在,那還是算了。”
“那可不一定。”裴晏朝方甯做了個手勢,方甯悄悄越過了涼亭邊的圍牆,他自己則突然一笑,“老師,抓緊我。”
宋銘川尚未反應過來,隻覺得腰間一緊,下意識抓住裴晏——裴晏竟然攬着他,輕輕松松從涼亭處躍至林木深處,花木頓時隐藏了二人行蹤。
下一刻,二公主與王婉的身影便影影綽綽來了。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個?”宋銘川瞪大眼睛。
“就最近,剛好帶老師試試。”
裴晏沒有放開手,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宋銘川的臉色。
樹木堪堪能遮擋二人身形,宋銘川沒太在意,轉頭去看前面,裴晏便隐秘而又放肆地靠近了宋銘川,克制不住地嗅着宋銘川發間的氣息,如飲鸩止渴般又是愉悅又是煎熬。
“噓。”他呼吸極滾燙灑在脖頸,宋銘川覺得癢得很,伸出手指摁住這總喜歡東嗅嗅西聞聞的小狼崽的嘴唇,“别鬧。”
白嫩的指尖觸碰到裴晏的嘴唇,裴晏頓時整個人僵住,連呼吸都不敢重了。
宋銘川則收回手,“你剛剛為何說不一定?難道這王婉與二公主有什麼糾葛不成?”
那節細白的指尖如蝴蝶羽翼般輕輕撥了一下水面就收回去了,徒留潭水暗潮洶湧。
“……。”
裴晏腦子裡全都是宋銘川方才用手碰他的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冬獵那日我去前院時,在經過二姐别院路上恰巧撞見那個王婉,當時我隻以為是她誤入,并沒有太在意。但那日晚上二姐便失蹤了。”
宋銘川明了,“也就是說,那日二公主失蹤,其實是與她有關?”
“八成是。”
得到這個答案,宋銘川便更好奇了,他貓貓祟祟地探出個頭,借着一株牡丹擋着,暗中觀察。
裴晏則默不作聲地盯着宋銘川白皙的後頸,輕輕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涼亭中二公主坐着,神色晦暗,王婉站着,安安靜靜地行了個禮。
“我已與顧霖定親了。”王婉輕柔地垂下頭,腰間玉佩随動作碰撞出清脆聲音,“此次前來是為告訴二公主,還望二公主早日尋得良人。”
“定親”二字一出,二公主猝然瞪大眼睛,她狠狠閉眼又睜開,“……你和他定親?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何不告知我一聲?”
她這幾連問極快速,幾乎有種咄咄逼人的味道。
“個中緣由,公主心中應當比我明白。”然而王婉卻平靜又冷淡,“阿霖是我心上人,亦是我未來夫君,而你我自幼交好,我不願意因着這事與公主多年情誼付之一炬,但公主也莫要仗着這些年的情分再生事了,若那日公主為賊人所害,我與阿霖日後又要如何自處?”
“你……!”二公主驟然起身,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你口口聲聲都是為了他,可曾考慮過我半分?”
“那是因為公主想要的,我給不了。”
但王婉已從容地點頭告辭。
她隻一個眼神便将二公主定在原地,随後款款離去,二公主愣在涼亭,怔怔地看着她離去。
裴晏以為二公主在發呆,不甚在意,可當她轉過身時卻發現她在流淚。
二公主在被劫持時都十分強硬,可見是個極有骨氣的女子,竟然會如此流淚。
她為什麼哭?裴晏不理解地皺了皺眉。
二公主略在涼亭中發了會呆,便擦幹眼淚,摸了把臉,似乎是确認再不見淚痕,再恢複了往日那般神色匆匆離開了。
方甯确認了她離去,宋銘川與裴晏才回到原地。
二公主與王婉的對話并不長,圍繞的似乎也是王婉與顧侍郎之子定親,但這種古怪的氣氛叫裴晏不太明白。
二公主瞧上去并不喜歡那位顧公子,在得知王婉定親後反應異常激烈。
那位王婉王姑娘更是奇怪,她看上去與二公主關系很好,還要來二公主前告知自己訂婚一事,但表情卻不是這般,她倆的關系看上去又并不和諧。
裴晏不解其意,卻瞧見宋銘川若有所思。
“老師,”他倚靠在欄杆邊,百思不得其解,将疑惑都說了出來,最後道,“這二公主與王婉關系看上去并不合,為何還要有今日這一出呢?”
宋銘川一怔。
現代社會,尤其是在娛樂圈裡,同性戀是極常見的。
但真正的同性戀往往隐藏自己,一旦被曝光就是鋪天蓋地的非議,與之相反的是熒屏上賣腐的明星卻大行其道,就連他也被和那位裴總“拉郎配”。
因着現代真真假假見了太多,如今他隻聽得半句,瞧見二人形态便已知大概。
這三人想必自幼一起長大,二公主喜歡王婉,然而王婉與那位顧公子卻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隻留二公主一個局外人。
想必是在别院時二公主挑破了情愫叫王婉得知,于是當即與顧霖定親,還特地前來告知二公主,叫她早早死心。
但沒想到裴晏不懂。
他看向裴晏,那雙眼中清清楚楚倒映出他的身影,再無他人,也無他事。
到底還是個孩子,宋銘川心中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又松口氣。
他并未料到今日才與裴晏說到情感之事,眼前就來了個二公主做了示範。
作為老師,他本該确實要向裴晏講清愛情這一課題,但同性之間的愛情,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宋銘川都不好直接挑明,或者說,基于《與君行》這本書的本質,讓裴晏将錯就錯下去全然不懂才是對的。
這就當做一個不該拓展的課外話題吧。
宋銘川輕輕扯出一個笑容,“我卻不知她為何這般做,畢竟他人心思難測。”
“……是麼?”
二公主的表情分明不對,但裴晏一時說不清道不明,他看向宋銘川,宋銘川神情與往日無異,瞧不出半點破綻。
是了,宋銘川若真不想表現什麼,任何人都瞧不出來的,哪怕是裴晏。
那朵被他劍芒接住的花苞從衣襟處落下,滾落在了掌心,裴晏不知為何心中有點空,輕輕握住它。
神仙……本無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