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仙村,位于望仙坊東南十餘裡,驢車進入村界已經申時。
沿着土路往村口去,路邊有序排列着各種大型石雕,人頭半身模樣,面目大同小異,五官神色多變。
越昤觀察着,這些石雕都是同一個原型。
盧原也注意到,面露古怪,“這些是……?”
潭九恭敬又自傲地回答,“這些都是我們敬仙村的祖上仙人。”
盧原嘴角抽了抽,這種石像有何作用,就算是神道修士,需要的也是香火而不是石身。
神道修士,不同于道門道院的修行者,他們以功德香火修煉,以此鍍金身、蛻凡軀,不修今生,修來世,試圖用這種方法超脫輪回,問鼎神佛道。
但盧原慣會做人,便裝模作樣地感慨着,“崇神敬仙衛道,當如是。不知村中可有什麼忌諱,無意冒犯仙人,便是不敬了。”
潭九驚訝又歎息着,“仙師體恤。不過,我們村志已經有數百年未曾記錄過先祖仙蹤,談不上有何忌諱,這些石像是村子不敢忘先祖,因此才代代塑造。”
本心中不甚在意的盧原,此刻也生出幾分感慨,漫無邊際地想着,若有一日,他在墜夢大澤聲名崛起,他的原生之地會不會也這般敬他……神飛片刻,他情緒低下。
越昤看了他一眼,便轉頭看向前方,石像引導着視線,村口漸漸呈現。
村裡已有不少人在村口聚集張望着,瞧見驢車,一個個急迫如蜂擁地迎了上來。
在盧原手忙腳亂地回應村民們的招呼和喊話,越昤不着痕迹地斜身,躲過了所有村民的口水攻擊,從驢車後部慢條斯理地下車。
剛下車,轉頭卻看見潭佑睜着大眼睛看着她。
小孩誇張地說話帶比劃,“漂亮姐姐,你真是啞巴啊?”
越昤瞧他,指尖輕彈小孩腦門。
小孩“哎呦”一聲揉着,吐吐舌頭不敢再多話。
盧原還在亂七八糟地回應着村民們連珠炮似的訴苦,越昤繞到路邊,觀察最近一座石像。
石像隻有半身,與越昤等高,寬比兩個越昤,這座石像,是眯眼養神的表情,刻意觀察眼睛,有一種怪異地被俯視感。
越昤收回目光,回身看驢車前,潭九終于擠進人群,翻來覆去地說着,“到村子裡再說”、“兩位仙師都累了别圍着”、“仙師肯定能幫我們解決問題”之類的話語,才暫時壓住了衆人的話茬。
盧原才抹一把頭頂汗水,就又被一群人簇着盧原往村裡去,越昤墜在最後。
村子分布雜亂,院落東一塊西一處,附着一層似永遠吹不盡的石灰。
村子中央有一片圓形的空地,空地中堆着不少巨石,都是石雕的半成品,并非村口的先祖雕像,是平常的鎮宅石像,看樣子,敬仙村已經以雕刻石像謀生了。
繞過這些石像,他們七拐八拐來到村子最偏僻的破舊小院,有數人神色難過地在外守着,見着他們,幾步沖來,徑直跪地,又開始了新一輪訴苦和哀求,盧原怎麼扶都扶不起來,隻能端着仙師的譜應着。
越昤走路輕悄悄的,無聲無息地繞過他們,站在正屋門口,隻一推門,大門便打開。
側門簾幔半掀着,隐隐能看到長榻上躺着幾人。
走近在側門頭下,瞧清那些人,第一印象勾起了越昤對落虹湖底那些失魂道院弟子的記憶,但,像又不像。
這幾個人,各個面色慘白,渾身無知覺,隻有腿腳時不時本能抽搐兩下。
這時,門外有波動湧向門口,越昤回頭,見盧原神色狼狽地率先進來,後面跟着一群村民。
“越……越師妹,你都進來了……”盧原藏着少量的埋怨,餘光看見側屋裡躺着的人,神色微變,“他們情況怎麼樣?”
越昤緩慢搖頭,情況不妙。
盧原睜大眼睛,幾步沖了進去。
村裡人把正屋擠得水洩不通,他們終于注意到越昤的存在,難掩驚豔和好奇,甚至有人不緊着裡屋的情況,反而試探地靠近越昤。
隻是,腳步剛挪動,盧原又出來了,打斷了那些小心思的村民。
盧原走近越昤,動嘴說話而不出聲,“這些人身上沒有緻命傷,不應該是這般狀态。而且,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火撩味?”
越昤點頭,指了指眉心,這是指向靈。
盧原瞳孔倏然放大,再次檢查最靠近一人的情況,伸手聚氣力,虛印在那人額上,片刻後,星星點點的火點浮現,驚得盧原猝然撤回手,并下意識看向越昤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