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想想，真的沒有親戚了嗎？爸爸媽媽都沒有？”

莉娅堅定地搖頭，“沒有，我一次也沒聽說過爸爸媽媽有親戚。”

開什麼玩笑，就算真的有，隻要調查科沒查出來，那也絕對不能有好嗎？

夏蒂苦惱地揉搓着調查表。雖然她已經看過很多遍諾比歐準将及其夫人的資料，上面确實沒有記錄顯示夫妻倆有什麼親戚，之所以沒有放棄地去問這家已經懂事的小姑娘，還是因為科裡的風氣實在太差了。

這兩年他們戰後特勤科所屬的海軍後勤總務部經曆了幾次毫無預兆的大換血，現在的戰後特勤科裡頭魚龍混雜，還有好幾個走關系進來的混蛋，專門欺負那些性格軟弱的遺孀遺孤，吞下人家的撫恤金和撫養費。敢幹這種事，按理來說一旦舉報上去就是進軍事法庭，可那些家夥頭上是有人罩着的。夏蒂也才進特勤科沒幾年，她家裡在這方面勢力很一般，實在管不到那些有靠山的人渣身上去。

莉娅望了一眼門外抱着力利的戴安娜，那是薇安的閨蜜，薇安住院以後戴安娜就一直在盡力幫薇安照顧她和力利，隻可惜身為外科護士，戴安娜自己也忙得昏天黑地，能擠出來的時候不多。

戴安娜正握着奶瓶試溫度，接到莉娅的目光給了她一個放心的手勢。

夏蒂觀察到了她們的小動作，趕緊問：“那是你媽媽的好朋友對吧？我記得也是當護士的，她結婚了嗎？有沒有孩子？”

莉娅擺擺手：“戴安娜沒有結婚，也沒有小孩。”

夏蒂沮喪地靠在椅背上，嘀咕道：“沒有結婚，又這麼年輕，沒辦法申請監護人啊…真的隻能去孤兒院了？”

莉娅表态：“我不去孤兒院。”

夏蒂看起來更加苦惱了：“我也不想讓你去，可你還小，你弟弟更小，又沒人照顧你們…”

莉娅皺眉，其實大概流程戴安娜給她仔細講過，薇安去世前也跟她談論過以防萬一的情況，去孤兒院實在是下下選。

孤兒院常年人手和經費不足，如果她不争取留下，撫恤金和家裡的存款房子都會凍結，等她和成年了才能全權處理。這種流程主要是為了确保孤兒的利益，可失去财政大權，生活質量必定一落千丈。

莉娅自己倒還好，隻要有吃有住，幾年時間她還是忍得了，況且她也可以去做點小孩子也能做的兼職，掙幾個零花錢改善條件。可力利一個小嬰兒卻也不能得到很細緻的照顧，那還不如她來養。再說她也懶得應付一群小孩子，交朋友什麼的…心理年齡不匹配，硬要玩在一起的話，那就隻能是帶小孩了。

莉娅在這裡待了兩個多月，覺得馬林梵多這地方，軍紀确實是很嚴整，但非戰鬥部門比起一線軍官的隊伍還是非常寬松的，說白了到底脫不開一個人情關系。想幹點什麼事情，隻要不涉及諸如政治立場、軍政機密之流，走對關系就很好辦。海軍本部内部體系的各種勾纏拉扯很複雜，以軍政不和為大前提，兩方内部都各分了不知道多少派系。

莉娅不清楚夏蒂是哪個派系的，但這種年紀的女孩子能在可以接觸許多高級軍官資料的部門作為編内人員工作，她的家庭背景即便不是很高，也必定非常接近核心并且根深蒂固。

重要的是，她看起來盡職又善良。可以争取一下。

莉娅問她：“我和弟弟不能留在家裡了嗎？”

夏蒂面對小姑娘失落的臉龐，感到十分歉意：“按規定是不能的…”

“那他們會把莉娅的家拿走嗎？”

“那倒應該不會…”

夏蒂瞄了一眼手上的資料，以諾比歐準将的級别，加上他的妻子又是資深編内人員，這一套房子完全是可以留下的，甚至因為諾比歐的軍銜早就可以申請獨棟别墅卻一直沒有申請，軍方還會另加一筆錢以作補償。

夏蒂眼睛一亮，這筆補償款她完全可以借她在孤兒院好朋友的關系，走孤兒院的流程拿出來，到時候幫莉娅藏在房子裡，就算撫恤金最終被扣下，至少還有這筆錢可供姐弟倆生活！

沒人居住的家屬公寓是有被重新分配的風險的，就算諾比歐準将的軍銜和資曆擺在這，可真的缺乏房子的時候，父母雙亡的莉娅怎麼和軍方的人争呢？估計最終又是一筆錢了解。容身之處都沒了，一個小姑娘帶那麼多錢在身上，即便在馬林梵多，那也是要命的事。

見紅頭發的年輕女軍官一忽兒喜一忽兒愁的思考模樣，莉娅覺得她和力利留在家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夏蒂…姐姐？”

夏蒂一低頭，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自己身邊的小姑娘，仰着腦袋乖巧地看着她，猶猶豫豫地問：“我可以這樣稱呼您嗎？”

小姑娘一雙藍眼睛清澈天真，看得夏蒂一下子就心軟了。她工作這幾年，從來沒見過這麼乖巧可愛又堅強的孩子，如果可以，她願意盡力多幫幫她。

“當然可以啦，我也叫你莉娅了呀！”

莉娅羞澀地微笑着，明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下來：“媽媽生病之後，都是我一直照顧力利的。力利很認床，如果不在家裡，他一定睡不好。夏蒂姐姐，我真的可以照顧自己和力利，而且戴安娜阿姨也會經常過來幫忙，真的，真的，真的不能讓我留在家裡嗎？”

夏蒂面對着莉娅水汪汪的，祈求的眼神，覺得自己如果拒絕她，實在太有罪惡感了…

“房子裡還有媽媽的味道，還有爸爸給莉娅做的小書架小人偶…”莉娅說着說着抽泣起來，“莉娅一個人帶着弟弟，覺得累的時候，看到家裡有好多爸爸媽媽留下來的東西，就一點也不辛苦了…”

“莉娅不想，不想離開家裡，不想離開，離開爸爸媽媽…”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兩泡眼淚水包在眼睛裡，堅強地沒有掉下來。

夏蒂立刻繳械投降，心疼地摟住小姑娘安慰：“莉娅乖，不難過了，你放心，姐姐一定不會讓你離開家的…”

“這可不行啊，米迦福勒小姐，小孩子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夏蒂臉色一下變得冰冷，她立刻站起來擋在莉娅身前：“栗高，你來這裡幹什麼？諾比歐準将家屬撫恤事宜是分到我手裡的工作。”

“啊呀，這不是佛裡奧上校怕你太年輕，工作經驗不多容易出錯，讓我多幫你盯着一點嘛。”

夏蒂擋在前面，莉娅歪着頭也隻能看到門口那個叫栗高的男人的半張臉，眉毛很細，在眼睛上高高挑起，一隻黑色眼珠的三白眼，鼻子又短又薄，臉型還老長，看着就一副尖酸刻薄模樣，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下巴快戳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