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頭發:“相關資金流向我也隻知道大概動向,具體進程還是由相關部門...”
饒是莉娅這種極有耐心的人,在就鈔票問題和這位明顯死摳死摳的政府相關負責人,密不透風你來我往地磨了一個多鐘頭嘴皮子以後,也覺得有點腦袋發脹。
對來自世界政府的各種進項和流水賬有充分了解,本來是财務科新人的入職必修,檔案科雖然也有詳細記錄,但也沒有硬性規定要吃透。新人能毫無缺漏地做好錄入工作就算勉強合格了。
好巧不巧,新入職檔案科的莉娅就剛好負責錄入整理财務科的新舊材料和賬單,她又在食堂和醫院工作過,了解實際的情況不是一般後勤部職員能比較的。西瑟也真是物盡其用了。
藍頭發緊繃的情緒有點藏不住了。莉娅也感覺有點疲乏,畢竟死磕起來聊的都是真料,莉娅努力調動她腦内那點存貨的同時還要防範對方抓話頭。
不過從小就能若無其事微笑面對海軍中将級别氣場的姑娘當然不會輕易露出丁點疲态。
藍頭發也累,而且沒她能忍。
對方有點煩躁地抓抓腦袋,捏着小酒杯的手卻始終沒有往嘴邊送,他探詢地望進小姑娘和初時一樣沒有變化過的,帶着從容笑意的藍色大眼睛:“請問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莉娅笑而不語。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是西瑟的主場。
她今天跟西瑟來這兒是“先禮後兵”來的,她負責“禮”,先耗他一輪,再由西瑟負責“兵”。莉娅主要負責為這次從世界政府嘴裡往外扣錢的談判打通第一個關節。
當然,“兵”的部分不太能見光,也不是莉娅一介小職員能夠接觸到的程度。西瑟委婉地建議莉娅去外庭透透風,休息休息,并仔細叮囑了她不要亂跑。
莉娅在服務生的指引下,穿過低矮昏黃的走廊,去了中心庭院。晚上庭院沒有人,身後包間内推杯換盞的聲音在露天的庭院裡顯得很遠。
莉娅坐在廊下,稍微松了口氣。
白砂碎石青苔,竹筒流水入缽,還有一座小木拱橋,經典的日式庭院景觀。
天氣漸漸炎熱,在有水有風的庭院很清涼。莉娅倚在廊柱上,阖着眼養精蓄銳。
“莉娅寶貝兒?”
莉娅睜開眼睛,看到回廊拐角處轉出來的戴安娜,也是一愣。
戴安娜一身黑底白色碎花的迤地和服,風情萬種的大波浪盤成松松垮垮的發髻,兩縷額發垂落在臉頰兩側,妝容精緻,拎着下擺向她快速走來的身姿…更風情萬種了。
戴安娜問她:“你怎麼在這裡?”
莉娅張張嘴,随即瞥見了同樣從拐角出來的道伯曼中将,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和上司出來應酬。”
來這種地方,說是單純吃飯傻子都不信。
戴安娜眼睛一眯,臉色就不好看了:“應酬?跟哪個上司出來應酬?”
莉娅連忙安撫頗有點撸起袖子替自家女兒找黑心老闆幹仗的意思的戴安娜:“就是和政府官員打打交道,一起吃個飯,以後好辦事嘛。我一個新入職的小職員就是來湊個數,這不,吃了點東西就出來透風啦。”
道伯曼也穿了一身灰色和服,赤着腳鐵塔一般站在兩人身後,吝啬地分了莉娅一道目光,然後緊盯住戴安娜,對莉娅說:“既然來了,就一起吧。”
莉娅:“啊?不了吧,道伯曼中将,我也算是出來辦公,就不打擾你們了。”
言下之意我出來是辦公,你們出來也不見得是在約會吧?
道伯曼往後退了半步,把通向走廊右側的路擋得嚴嚴實實,他強勢而不容抗拒地說:“都是熟人長輩,去打個招呼不會有影響。”
莉娅眼皮一跳。
道伯曼中将此人,除了平時路上遇見,她打個招呼對方能點點頭或是“嗯”一聲,今天以前正經就跟她說過三次話,分别是:“她在哪層樓?”、“那女人喜歡什麼?”以及“那個醫生和她什麼關系?”
三次交談都脫不開戴安娜,那麼和她從來隻有點頭之交的道伯曼中将這次是為什麼和她說話…原因都不用費腦子想。
她看向戴安娜,戴安娜握着她的手,輕描淡寫:“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當然,我覺得去一下也沒什麼。”
莉娅大驚失色,道伯曼中将一介兇神惡煞的直男莽漢,什麼時候竟有這等本事能策反了戴安娜?!
戴安娜沒好氣地在她額上戳啊戳:“想什麼呢!我還不是為你好,趕緊把這點破事搞清楚解決掉,你看看你這段時間,個子拔了三公分,體重掉了有沒有十斤?”
莉娅:“這不是新入職工作忙嘛…”
戴安娜冷笑:“騙鬼呢?一到周末就窩在家,偶爾出來兩趟,不是往醫院跑,就是帶力利去看澤法大将,我看你都快閑出花來了。”
莉娅:“……”
熟人面前容易掉底啊。
走廊左側盡頭的門拉開,一位和服女招待端着空酒瓶子從裡面退出來。女招待跪坐在地上剛合上門,和室的拉門突然從裡面被重重拉開。
裡面出來一個披着黑色和服的男人,女招待驚吓地往一邊縮了縮:“客…客人?”
薩卡斯基轉過臉,沉郁的瞳孔直勾勾地落在走廊盡頭的莉娅臉上。
猝不及防對上視線,莉娅被薩卡斯基眼底隐約翻滾的戾氣吓了一跳。
才一個月沒見,薩卡斯基給人的感覺威嚴更重,氣場更強,也更危險了。
見薩卡斯基大步走過來,道伯曼拉上戴安娜離開:“讓他們自己談談吧。”
戴安娜有點擔憂地看了一眼莉娅,還是被道伯曼摟着離開了。
夜色深重,廊下每個房間門口都隻設一盞豆大的油燈堪堪看清路,更斑斓的光色隔着紙門從房間内隐隐約約透出,這是和風的風情。
微弱的光芒在低矮的和風建築裡圈成一塊塊私密的光影,跳動的燭火在薩卡斯基冷硬的一邊側臉上搖曳,另一邊臉沒在黑暗裡,兩點墨色的眼睛在泛光的表面下深不見底。
他有一陣沒看到這小姑娘了。
高了些,也瘦了不少。盛滿暖色光線的藍色大眼睛光華流轉,仰頭看着他時,睫毛在眼睑下劃出一道漂亮的剪影,豐潤的淡紅色唇瓣輕輕抿住。
她有心事或心情不好時就會這樣抿嘴,這幾年他基本上靠看她的微表情判斷她的心情,勉強躲過幾次“雷霆之怒”。
雖然再“雷霆”也就是不理他而已。
莉娅穿着一條白色的半袖長裙,胳膊肘裡挎着呢子大衣和白色挎包。盡管隔得挺近,馬林梵多的氣溫比香波地諸島低得多了。
她不是會任由場面冷着的人,率先打破沉默禮貌地叫了一聲:“薩卡斯基中将,好巧。”
薩卡斯基沒有說話,沉默幾秒,才緩緩“嗯”了一聲,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莉娅言簡意赅:“工作。”
薩卡斯基眉頭一皺:“誰帶你來的?”
莉娅無奈,心說西瑟這家夥,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帶她來了個什麼地方?
出來的時間其實不算久,但這裡的氣氛不太适合繼續繼續待下去,莉娅微微一笑:“就是和上司出來應酬。說起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我就先告辭了,薩卡斯基中将。”
她轉身欲走,突然被薩卡斯基拉住小臂,踉跄一下,差點沒貼進對方懷裡。
莉娅驚訝地擡頭看他。
熟悉的微燙熱度和粗糙的掌心繭,力度不至于讓她感到疼痛,卻也不是她有能力掙紮開的。
薩卡斯基的懷抱溫度略高,獨屬于他的荷爾蒙加雜着一絲酒氣的氣味在熱度傳導下瞬間裹在她周身。
本能地感覺被侵犯了人身自由,莉娅後退了一小步,手上一緊。
現在有點疼了。
她輕輕皺眉,聽見他在頭頂低聲問:“還在生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