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中暈暈乎乎地轉醒,臉頰的一邊貼着眼熟的紅色高級西裝布料,莉娅遲鈍的大腦瞬間強制開機,恢複清醒。
她猛地支起腦袋,擡頭看清楚是薩卡斯基的臉後,才松了一口氣,半癱軟地靠回他的臂膀。
薩卡斯基直起剛躬身下去的腰,神色莫辨:“怎麼了。”
莉娅靠在他肩上,閉着眼睛搖搖頭。剛才那一下起得太猛,太陽穴一跳一跳,頭疼伴随着眩暈讓她有點反胃:“我還以為還在北海…”
她停頓了一下,扭臉把額頭抵在他肩上,聲音低低的,改口道:“我沒事。”
薩卡斯基低頭:“沒事嗎。”
她把臉整個埋在他胸前,轉移話題:“大将先生的工作結束了嗎?”隔着制服,一小塊潮暖的氣息拂在他的頸側,随着她開口的節奏聚起一攤熱氣,輕飄飄的,又癢又麻。
頸項是多麼重要的地方,特别是在戰鬥中,哪怕是海軍内部的操練他也絕不可能讓别人接觸。隻有這個不知輕重的小丫頭敢擅自接近這種要害部位。
毫無自覺,不知好歹。
薩卡斯基這麼想着,臉色陰沉地把她放在床榻上。
這次出行匆忙緊張,航路的天氣又十分糟糕,着實讓莉娅吃了一番苦頭。
作為“關系戶”,薩卡斯基對她工作數量和質量上的要求并不嚴格,但莉娅本身是不可能對工作敷衍了事的性格。雖然是被薩卡斯基臨時加塞成為護士兼秘書,她姑且還是有在認真工作的。
護士工作這方面,大将先生身體健壯如牛,在莉娅的護理下一身傷口恢複得飛快,主要費心的是從小副官手裡接過(硬搶)的文書工作。
大将級别所接觸的要務内容顯然是非常有價值的,毫不誇張地說,和薩卡斯基相處這麼多年,這是莉娅第一次這麼接近海軍核心要務。她才不要輕易放過少有的收集情報的機會,于是在軍艦上的臨時工作反而做得比在馬林梵多的本職還要盡心盡力。
然而莉娅還在療養期,這種工作強度老實說非常耗費精力。
來路天氣惡劣,航路颠簸,上了軍艦之後她就沒睡過好覺。别說休養,這種連正常休息都做不到的行為,簡直可以排上醫護人員心目中“病人惡劣行為榜”前三。
總之還在虛弱狀态的身體經不起這樣過分的消耗,随艦出行也完全違背醫囑,這一點出發前就明确讓薩卡斯基了解過了。即便如此,他依然态度堅決地要求她随艦,薩卡斯基頑固得讓澤法老師都忍不住撸起了袖子。
薩卡斯基從來不會将她卷入海軍和世界政府的較量鬥争中,哪怕是他自己的工作内務也極少讓莉娅察覺或接觸——雖然這當中固然有莉娅為了避免更多的政治迫害而有意引導的緣故。
但薩卡斯基這次反常的強勢讓她格外在意,所以最終莉娅就沒什麼意見地跟了出來,從北海回來之後就異常粘人的力利也被薩卡斯基強硬地丢上了澤法老師的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莉娅内心歎氣,翻個身,整齊的被子被她劃拉出幾條褶痕。
看着小姑娘自己慢慢鑽進被窩,薩卡斯基立在床頭,将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擋了個嚴嚴實實:“怕多弗朗明哥?”
難得今天海面風平浪靜,做完大将文書公務的輔助工作後,莉娅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本來是不想吵醒她的。
累了這麼多天,睡眠卻很淺,到底是單純因為身體原因,還是因為北海的海賊…薩卡斯基臉色更加難看了。
對于薩卡斯基流露出的低氣壓,莉娅眼睛一閉,被子一蒙,權當沒察覺。
大将的服裝是根據個人特征專門定制的,赤犬大将的紅色西服意外和多弗朗明哥那瘋子的衣服有幾分相似。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服飾,剛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過,能夠自己發現真是幫了大忙。
莉娅垂下長長的睫羽。
關于在堂吉诃德家族的遭遇,她很難親自對他老實說出口。不想為日後自由行動給他增添現成教育的負面例子是一回事,再有就是...總覺得有些微妙的難為情。
可是這個眼藥不上,她又實在不甘心。
平時表現得再雲淡風輕,實際上因為經曆過堂吉诃德家族的殘暴,已經落下了心理陰影。加上『羅西南迪在他們手裡』這種認知,多弗朗明哥迅速成為了隐隐懸在她心頭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所以,要盡量給敵人制造未知的阻礙,埋下禍患的伏筆才行呀。
小姑娘躲進被子裡,淺色的卷發随意鋪散在床頭,薩卡斯基心裡突然生出來一點莫名的惱火。
天龍人,又是天龍人。
他垂眼,目光落在床上的小小一團,語氣沒有起伏:“淩晨要上島,你做好準備。”
莉娅探出頭打量了幾眼,這才發現自己被送到了薩卡斯基的艙室,身下是大将先生的床。尴尬而迅速地擁着被子坐起來,她的神情嚴肅了一些:“大将先生需要我做什麼?”
此前她一直作為醫療隊護士住在專門的艙室裡,四周除了醫護人員,全是薩卡斯基的親信,非常安全。
除了要協助薩卡斯基做文書工作和“照料”大将先生的傷情,她一向是非常安分懂事地待在自己艙室裡的。
薩卡斯基突然把她帶回艙室裡,必定是有事囑咐,莉娅沉住氣,嚴陣以待——
“沒有。”
對方語氣冷淡地這樣回答。
莉娅:“…诶?”
男人的眼睛掩在帽檐的陰影下:“出發之前,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
莉娅:“…好的。”
正逢小副官端着托盤蹑手蹑腳地走進來,莉娅順勢從床上溜下來,跟小副官對上了視線,對方頓時手足無措:“是屬下吵醒了莉娅小姐嗎?真是抱歉!非常抱歉!”
莉娅若無其事地扯扯被她壓出折痕的床單,微笑着開了個玩笑:“沒有哦,真要算起來,應該是大将先生吵醒了我呢~”
小副官不但沒有放松,反而看起來更加慌亂了,他匆匆将托盤一放,視線亂飄:“莉娅小姐餓不餓?吃點東西吧?”
莉娅看着年輕副官零分的表情管理能力,再看看薩卡斯基紋絲不動的面孔,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腦海裡一閃而過。
短暫的靜默後,在床上蹭得長發蓬松的少女擡起臉,神色溫柔天真:“好呀。”
天色蒙蒙亮,離預定上岸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莉娅帶着苦惱的笑意面對堆滿托盤的各色早餐,在薩卡斯基無聲的視線催促下無奈地拿起餐具:“大将先生一起吃嗎?”
“不用。”
莉娅無視對方冷酷的拒絕,把看起來油膩膩的培根芝士三明治和忌口的烤魚推過去:“大将先生就陪我一起吃嘛,有人陪的話,比莉娅一個人吃要香哦。”
薩卡斯基嗓音冷硬:“不要任性。”
話音剛落,他看見對面的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明亮的藍色眼睛裡浮起一層霧氣。
薩卡斯基:“…”
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小姑娘失落地低着頭,小聲譴責的嗓音委委屈屈:“莉娅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一個人吃早餐,工作也很認真。從來沒有給大将先生帶來麻煩過…”
——你看,我都已經這麼乖了
薩卡斯基:“…”
接着,莉娅輕輕咬唇:“難得有機會,才想久違地和大将先生像在家裡一樣一起吃早餐…”
——你居然還因為這種小事兇我
最後,莉娅眼眶紅紅,怯生生道:“拜托了嘛,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雖然你踐踏了我的心意,但心地善良的莉娅還是決定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不要不識好歹,不然我隻能哭出來求你了!
場面陷入沉默。
像這樣得寸進尺的道德綁架,年齡稍微大一點之後她就因為多少要臉基本沒用過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奏效。
此時她也不太敢直視薩卡斯基的臉色,所以莉娅把把頭埋得很低,平心靜氣地用視線解剖盤子裡的白面包。
她也因此錯過了大将先生一瞬間浮現的複雜又陰沉的表情。
大約在心裡把面包剖成十塊的時候,薩卡斯基伸手取走了她放在手邊的餐盤。
莉娅莫名狠狠松了一口氣,再也不敢多加造次,乖乖開始吃早餐。
薩卡斯基卻打破沉默,突然開口:“你,”
莉娅:“是?”
薩卡斯基頓了一下:“明年就要成年了。”
話題轉變得很突然,莉娅望向對面的男人,他已經低頭開始切割盤子裡的培根,帽檐擋住了大半張臉,隻從嘴角緊繃的冷酷線條能看出他的心情大約不會太好。
莉娅微笑,也不問什麼,順着他的話:“是呢。”
薩卡斯基擡頭看了她一眼,眉峰緊擰。
氣氛凝滞。
平常對薩卡斯基的臭脾氣,莉娅一般采取冷處理。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不聞不問的做法并不适合當下狀況。莉娅于是主動緩和氣氛:“時間過得真快呀,真希望能夠一直和大将先生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呢。”
說到成年的問題,毫無疑問是為了監護權的解除事宜。
薩卡斯基性格頑固霸道,也明确表露過不希望她脫離掌控的意思。最近經曆了不少事情,莉娅猜測他的觀點多少會有所轉變。但具體薩卡斯基現在是什麼想法,她并不清楚。